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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伸出手,輕撫覆住半邊臉頰的整齊頭髮,他的若衣,只屬於他的若衣。

  「小麟。」平靜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頭傳過來。

  姐姐。穿著一身白色的洋裝,似乎一整夜不曾合過眼,向來早熟的眼神在疲憊的臉上顯得異常蒼老,彷彿承載了太多的哀傷,再無法繼續遮掩。血紅的樂園鳥保持一貫的沉默,停在她的肩上,安靜的梳理著華麗的毛羽。

  「姐。」像是沙礫的聲音讓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他的喉嚨。

  「你已經昏睡一整天了。」搖頭示意要他別多說話,二十出頭的少女開始有條不紊的陳述他的狀況:「醫生說你有輕微的腦震盪。昨天照過X光片,腦部雖然沒有嚴重的損傷,但是可能剛剛醒過來的時候回弄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等一下我就打電話給醫生,看需不需要做更精密的檢查。」

  這才發現他是躺在自己的房間裡。

  果然,樂家人就算要死,也不能讓他死在外面。家醜不能外揚啊。

  最後的記憶,是怒極的父親單手抓起昂貴的梨花木座椅,朝頭就砸——想必那老頭現在一定後悔得要死。從法國空運來的餐桌椅是透過關係特別定做的,下完訂單,要等上整整兩年才能取貨,更別說一整套都是用同一塊原木手工製成的。砸壞了根本沒的替換。就算沒壞……佔過兒子鮮血的椅子大概也不好拿出來招待客人吧?

  還有——他遲緩的動著還隱隱作痛的腦袋——他好像聽到仲麒的聲音?

  似乎發現他在找誰,樂穎秋搖搖頭,淡淡的說:「小麒會紐約了,好像知道你不會出事。你受傷的那天,他也是這樣,自己訂好機票。立刻搭了晚班飛機回台灣——爸媽他們還向瞞他,根本沒弄清楚……」一行清淚從女孩的眼中溢出,原本努力保持鎮定的聲音也開始發抖。「……你傷成這樣,也沒有人敢讓奶奶知道,要是……小麟,你不要再讓姐姐擔心了,好不好?聽爸爸的話,選個有用的課系,就算是幫小麒的忙把……你不是老說長大以後要幫小麒管理公司的嗎?」

  看著印象仲從沒有掉過半滴眼淚的姐姐,他卻怪異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心裡似乎有什麼東西結了冰,無法回頭。

  「我知道了,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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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說那個死老頭一定是故意的。」他不悅的摸摸剃掉的頭髮。「那椅子砸破我的頭,然後趁機要醫生借止血之名把我的頭髮剃掉——嫉妒兒子長得帥也不是這種做法。」

  儘管心事重重,她還是忍不住被男友負氣的表情逗笑了。

  「喂喂,若衣,我是說真的。」

  努力用雙手壓住嘴,還是無法掩蓋住笑聲。

  看著終於有了笑聲的戀人,男孩的眼裡閃過一抹神秘的光。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了快一個月。學校已經放寒假,但高三還要到學校上幾天的輔導課。就讀私立校的玄麟更是每天從早到晚都要上課,跟學期中根本沒有差別。

  因為要升學,學畫的事停了。爸爸只是露出一貫的溫吞微笑,要他考試好好加油,沒再多說什麼,只有她知道爸爸眼底那道歎息的陰影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見面的時間少了,因為母親的嚴格要求,每個星期也只能通一次電話。

  一切,都以半年後的考試為第一優先。

  「玄麟,你決定要考什麼繫了嗎?」笑聲止歇,這才想起重要的問題。

  上次見面,是兩個星期以前。「從樓梯摔下來」——是對外界的說法——的玄麟頭上的繃帶還沒有完全拆掉,也不適合到外面走動,所以是她到他家去。或許是地方敏感,幾個小時的時間,她只是漫無邊際的聊著學校和家裡的事,完全不敢觸及相關的問題。

  她知道玄麟家裡對他的期待,也明白,背負著「樂」這個姓,他有他必須作的事。

  王子,是被束縛在白馬上的。

  至於他們的「約定」——從那個噩夢般的夜晚之後,她已經不在意任何事情了。那個

  孩子氣的「約定」,只是一個太過溫柔的王子向不懂事的灰姑娘開的小玩笑,根本不能當真。

  某種程度上,這樣的結果反而讓她隱隱約約有一種鬆口氣的感覺。可是她卻連原因是什麼都弄不清楚。

  好一會兒,發現他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似乎在沉思些什麼。

  「玄麟?」

  他還是沒有說哈,只是抬起頭看她。

  為什麼這樣看著她?

  望著他太過專注的眼神,她突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幾乎不敢繼續追問下去。

  「怎、怎麼了?」

  「……若衣,我們走吧。」

  她不懂。「走?走去哪裡?」

  「走去哪裡都好,我不想再呆在那個家了。」他突然咬緊牙關。「為什麼我連選擇自己未來的自由都沒有?為什麼我一定要乖乖的照他們的期望去做不可?我也是人啊!為什麼我不能——」似乎怕嚇著她,他硬生生將接下去的話吞下。「若衣,你會跟我走吧?」

  她嚇呆了,不明白——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提到這個?他不是已經答應穎秋姐,要好好選一個課系念了嗎?

  「玄、玄麟,你不是答應穎秋姐——」

  他的眼神暗了下來。「那是緩兵之計。老頭根本當沒我這個兒子,反正他有仲麒就夠了。那天晚上,要不是我命大,早就死了。我不可能再繼續留在那個家。」

  他是認真的!原本就缺乏應該能力的腦袋現在更是空白一片,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那、那學校怎麼辦?考試怎麼辦?而、而且你要想想,我們才十八歲,怎麼走都走不遠的!」

  「別怕,若衣。」看著驚惶失措的女孩,男孩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天無絕人之路,而且我們「已經」十八歲了。只要你肯跟我走,相信我,我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可、可是玄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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