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搞什麼!就連一肚子沒出發洩的惱火,也不知道到底是針對那老頭的多,還是針對矛盾的自己多一點。他一邊跟這個無解的問題糾纏,一邊在週末人潮洶湧的西門町遊蕩。漫無目的。
然後,他看見了她。在小丑般喧嘩的五彩繽紛裡,穿著綠衣的少女寂寞獨坐。
算不算人家說的「一見鍾情」,他不知道,只是突然有股衝動,想要跟這個看起來很舒服的女生說說話、問問她的名字、分享一點在她身邊飄浮的溫柔空氣。為了這一股衝動,他連蹺了一個星期的課,到北一女的校門口等她放學。當然,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要氣氣那個老頭。
也所以,他現在才會在這裡。
「畫得很好。」陳信義用一貫的溫吞聲音說。「線條很穩,遠近干也掌握得很不錯。玄麟,你從前真的沒有學過素描嗎?」
今天畫的是靜物,是比較容易的水果盤,如果畫的是石膏像,他就麻煩了。不過話說回來,他不覺得自己畫的「很好」。那顆不太像蘋果的蘋果不管怎麼看,都覺得跟旁邊的葡萄不太協調,好像不應該擺在同一個水果盤裡。香蕉也怪怪的,一根根看起來胖瘦不一,丑到死。
「只有在美術課學過。」他懷疑的端詳自己的成品,老實說出心裡的感想。「老師你真的覺得我畫得很好嗎?我覺得自己畫得很怪,一點也不像。」
陳信義眨眨眼睛,溫和的微笑。「繪畫不是攝影,像不像是技術問題。只要時間一久自然可以熟練。你是初學者,說你畫得很好是指你的觀察和表達能力。畫得不像,不代表畫得不好。」
觀察和表達能力?那是什麼?為什麼人總是可以把很普通的詞用得那麼抽像?
似乎看出他心中的疑惑,陳信義拍拍男孩的肩膀。「不用擔心,那只是一種說話而已,慢慢的你就會懂。來,你說自己的畫怪怪的,能不能告訴老師,你覺得哪裡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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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不良少年在跟你爸學畫?」林筱屏推推眼鏡,聲調有點怪異。
她點點頭。
高中生活固然無聊呆板,但每天總有一些可怕的小考、公車上、隔壁班或報紙刊登的不大不小的軼事新聞,或是其他專屬於女孩的各種粉色話題佔據時間。也因此,一直過了好幾天,她才找到機會把這件事告訴林曉屏。
「她幹嗎跑去找你爸學畫?」
愣了一下,「我不知道。」
中午時間,她和林曉屏一如往常的一起用餐。她吃著從家裡帶來的便當,林曉屏說要減肥,所以只喝從合作社買來的盒裝低脂牛奶。
學畫……不就是學畫嗎?她不懂林曉屏的問題。
像是嫌她遲疑,林曉屏不耐煩的別她一眼。「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先是在校門口等了你一個星期,然後又突然去找你爸學畫?」
「可是常常有人找我爸學畫啊……」她皺起眉頭,還是不明白林曉屏在暗示什麼。「你是說他一開始來等我,是想要我幫他拜託爸爸嗎?」
「拜託,你以為你爸爸是誰?那個不良少年的目標是你啦!」
突然間,她有一種受到傷害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林曉屏眼神裡隱約可見的厭煩,還是剛剛那一句應該是無心的話。
你以為你爸爸是誰!
難道真的是她太驕傲了嗎?她知道對很多不瞭解繪畫的人來說,陳信義這個名字根本無足輕重,但她認為爸爸是一個很了不起的畫家,所以才會有很多人喜歡爸爸的作品,也一直以次為榮。這樣想……錯了嗎?
搖搖頭,甩掉腦中奇怪的感覺。林曉屏說那句話是無心的,自己太小題大做了。她咬咬下唇。「林曉屏,他不是不良少年啦。」
"你怎麼知道?」
她說不出來。那只是一促感覺,她覺得他應該不是壞人。雖然上次嘲笑她的行為真的很惡劣,可是基本上,他應該不是報上寫的那種混幫派的不良少年才對。
看到同學半響說不出話來,林曉屏只是歎口氣,認真的提出忠告:「陳若衣,你實在是太相信別人了。而且就算他不是那種幫派的不良少年,看那頭金髮,也不可能是什麼好學生。我說真的,他到你家去學畫一定是存好不良,打算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你自己要小心。」
「我也覺得林曉屏說的對。」收拾書包,打算去參加儀仗隊練習的吳文琦聳聳肩,回答同學的疑問。「那個傢伙去學畫,目的只是想追你而已。」
兩人難得的意見一致,讓她皺起眉頭。難道只有她這麼天真,以為他是真心想要跟她爸爸學畫嗎?
「不過,這也挺浪漫的。」吳文琦愉快的說:「我不知道那傢伙這麼死心眼,在西門町看到你一次而已,不只是追到學校來,還為了你,跑去找你爸拜師學藝。」
她感覺到臉有點燙。「文琦,你在笑我。」
吳文琦大笑。「拜託,小衣,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實在話,那天我看到那傢伙,要不是那頭看起來久很不良的金髮,其實我還覺得他蠻帥的。你應該感到驕傲,有這麼帥的男生喜歡你呢!」
「不要鬧了。」她紅了臉,死命搖頭。「那只是你們隨便猜的。」
「八九不離十啦。」瘦高的女孩聳聳肩。「說真的,我還有點羨慕你:這麼快就展開多姿多彩的搞中生活了。」
「才……才沒有呢。」文琦的生活才是多姿多彩。吉他社和校刊,現在還可能加入儀仗隊。功課也和國中一樣,始終保持頂尖,不想她,一進高中不行了。除了史地國文以外,其他課的小者偶爾及格就很高興了,「我功課那麼爛……」
「我也是啊。」吳文齊背起書包,不在乎的說:「每天拚死拚活的念,還是老那樣。反正大學聯考還早得很,有戀愛談還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