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穎秋的眼神轉柔,「晚上會回家吃飯嗎?」
「我晚上有課。」他含糊的說。
「去陳老師那裡學畫?」
他驚訝得看著神通廣大的姐姐,不知道剛從美國回來的她從那裡聽來的消息。
穿這一身白衣的女孩歪歪頭,似乎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沒有多說什麼,轉身走下樓梯。
呃,他怎麼突然覺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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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補習班還不錯,老師講解蠻清楚的,不想學校的老師,咻的一下子就上完了,根本不知道教樂些什麼。」穿著卡其制服的男孩比手劃腳,熱心的向苦惱的同學推薦改善成績的方法。「去補習以後,我這幾次學校的小考都考得不錯。看你要不要來試試。」
「我跟我媽說說看。」說著,已經來到家裡的公寓樓下,她看看國中同學,露出感激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話,我在打電話給你。謝謝你,王曉銘。」
「沒有啦。」才進入青春期,身長還沒開始拔高的男孩紅了臉,吶吶的不知該說些什麼。「那我先走了。」
揮手道別後,拿起掛在書包旁邊的大串鑰匙打算開門。
「若衣。」
嚇了一跳,抬起頭。「啊,你、你好。」
金髮——啊,不對,他的頭髮已經換成紅色了——少年的名字是樂玄麟,今天是他來家裡學畫的日子。爸爸說他很有天分。
「剛才那是你同學嗎?」
她老實的點頭,急忙又回到開閂的動作。
奇怪,今天的門好難開。
幾次都無法將要是正確的插入鎖孔的她心裡明白,完全是身邊男生的關係。
已經不如一開始那樣,對他的感覺那麼害怕。經過幾次接觸,她發現自己的第一次印象似乎是錯誤的。叛逆的表情底下,根本不是她先前所以為的不良少年,否則著兩年已經很少再收學生的爸爸不會答應他來家裡學畫。他也確實遵守和自己的約定,沒有再來學校等她。基本上,應該是個好人……吧?
但那頭不該在東方人身上出現的人工髮色還是讓她有點緊張。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知道她的名字之後,他就堅持只叫她若衣,好像兩人很熟似的,事實上他們交談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完了——還是,他對每個朋友都是這樣稱呼嗎?她努力的安慰自己。
站在旁邊的男孩半響沒有作聲,然後才悶悶得指出:「若衣,你要不要換一隻鑰匙試試?我怎麼看都覺得那把鑰匙不是大門的。」
低頭確認,臉開始轉紅。他說得沒錯,這真的不是大門的鑰匙。他是怎麼搞的?連自己家的鑰匙都回弄錯?好丟臉。
趕緊換上正確的鑰匙,根本不敢抬頭看身邊那個人的反應。
不過,也根本不需要抬頭。近得可以感覺到的身體先是輕輕顫動好像在強忍著什麼,隨著鐵門終於咯的一聲打開,那個可惡的人開始放聲大笑。
陳若衣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否則他不會第一次看見她,就做出阿東說的那種「泡馬子」的行為——在此之前,他可是從來沒有類似的前科。不過她的漂亮,不是他老姐那種枝花式的傾國傾城。陳若衣就像在隔壁班可以看見的那種漂亮女生,白白的、小小的、甜甜的,很普通的漂亮。
不高,大概連他的肩膀都不到。而根據前兩個星期剛量過的身高,他現在也不過才一百七十三而已。她不算瘦,所以胸部看起來還蠻大的。眉毛很淡,淡到幾乎看不見。皮膚很白,有時候臉上還有幾顆青春痘。溫柔的聲音總是細細的,混在人群裡看起來可能很不顯眼。
第一次遇見她的下午,他剛跟家裡的老頭大吵一頓,才隨便找個借口把死黨拖出來逛大街。原因是什麼,他不記得,反正那老頭向來就看他不順眼,無論他做什麼事,老頭很少沒有意見,所以不管原因是什麼,都沒有關係。
不過,基於孝道,他還是決定幫老頭找個名目,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省得每次想罵他還得找各式各樣的理由,對於一個快要脫離中年危機、即將步入老年癡呆的歐吉桑來說,也是很消耗腦力兼浪費時間的。
找一間髮廊,把頭髮染成亮到刺眼的金色,知道那個愛面子勝過一切的老頭絕對無法忍受這件事。然而當他看著鏡子裡面的樂仲麒慢慢消失,完全變成樂玄麟一個人的臉,卻突然感到一股強烈的憤怒,像是那個老頭又強迫他跟仲麒分開了一次。
——他們是雙胞胎啊!打從在娘胎裡就沒分開過的雙胞胎啊!就算是父親,他也沒有權利拆散他們!為什麼仲麒要一個人那紐約去?為什麼他要一個人留在台灣唸書?因為仲麒是仲麒、他是他,所以他們必須各自發展屬於自己的人生?鬼扯。都是鬼扯!那些傢伙懂什麼?他跟仲麒是一起的,總是在一起的,連一句話都不用說可以瞭解彼此在想什麼的雙胞胎,誰也不能拆開!
但是,老頭畢竟還是把他和仲麒拆開了。不是因為他在台北,而仲麒在紐約,而是仲麒同意了這個安排。他不能瞭解——他不想要瞭解——那是第一次,他發現自己不明白仲麒在想些什麼。
「小麟,我是哥哥,以後要照顧這個家、經營爸爸公司的。我不可能永遠跟小麟一樣。」
「我也不想去紐約,可是爸爸已經幫我安排好了,姐姐也會陪我一起去,不會有問題的。你自己在台北也要加油。」
「小麟,我一定要去。我不能讓爸爸失望。」
他可以對抗任何人,連老姐也不例外,但是他不可能對抗另外一個自己。仲麒說要去,就算再不能理解,他也只能放手。不過他不能原諒那個老頭。
但是,這次是他的決定,這一頭金髮,是他自己的傑作。為了讓那老頭氣到七竅生煙——最好是心臟病發作——他根本不願意把頭髮染回原本的黑色,而也就因為這樣,他和仲麒的最後一點聯繫也消失了……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狠狠揍自己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