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這才發現:他想要這樣的愛情,想要成為這樣無可取代的存在。
想到這,不禁露出苦笑。畢竟,要成為這樣的存在,他這個大壞蛋得走的路還長著哩。
※ ※ ※
過了好幾天,像冰凍一樣的麻木感,才終於離開了她。
哀傷依舊,但已經可以重拾日常步調,連前幾天荒廢的翻譯工作都慢慢補上了應有的進度。
也開始,她可以清楚地思考一些問題,一些不停在腦海盤旋,之前卻怎麼也想不通的問題。
這些天來,姊姊會趁著醫院還沒開門,替她帶早餐來,並陪著她吃完。擔任教職的父母更是輪流在沒課的時候,到店裡來押著她吃午餐──當然,母親還是戴著口罩,以防過敏──也根本不提要她關店的事。
至於晚餐,就是藍貓負責監督。
她不瞭解,藍貓似乎已經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家人認可的一員,每一個人都跟他非常熟絡的樣子。
只除了自己。
她連他公司的電話都不知道。
可是姊姊知道,還能把他從繁忙的工作中叫開,冒著大雨等她們回來。明明,根據他的說法:事務所從年底開始就陷入了慣例的兵荒馬亂,很多人常常都得加班到天亮,根本沒有一點休息時間,更遑論請假或早退了。
如果說,大阿哥是姊姊的病人,到醫院建立過飼主資料,那或許她可以理解為什麼姊姊有藍貓的電話號碼。
但他明明連預防針都不打算幫大阿哥注射。
那,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要怎麼解釋他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的高度配合?
或許她其實是知道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她不知道藍貓和姊姊什麼時候認識的、認識多久,但時間的長短不重要,就像母親說的,只要投緣就好。
而藍貓這樣毫無怨言的犧牲,甚至這幾天的準時來去,以及讓人意外的溫柔態度,當然,也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她看得還不夠多嗎?
程大哥、大飛、藍貓,還有無以計數的甲乙丙丁。
只要是男人,看到姊姊這樣的絕世美人卻能不動心者,稀矣。
這是很自然的現象,她沒有資格去說些什麼。
在心底深處,她還有一份複雜而難解的罪惡感,覺得自己要為黛黛的死負上一份責任。
黛黛那幾天的行徑的確不正常,從來懶惰而趾高氣昂的它卻屢屢一反常態,主動跟自己撒嬌,彷彿知道來日無多,趁機在向主人告別。但是自己卻忽視了這個明顯的警訊,一心一意只在妄想自己和藍貓的關係。
如果……
如果,她能再細心一點,是不是黛黛年邁虛弱的身體就可以撐過這個冬天?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喜歡上藍貓,違背了對孩子們的承諾,上天才帶走黛黛作為懲罰?
無論如何,她無法原諒自己。
就算藍貓愛上了姊姊,那也似乎是上天給她的另一項懲罰,根本無從抗辯。
她的錯,一切都是她的錯。
所以無所謂,她的心已如死水,半點波瀾不興。
※ ※ ※
「你在想什麼?」他突然這樣問。
回過神,故作不經意地說:「我在想,你幹嘛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跟我說話?好像我是個嬰兒似的。」
挑高眉,「你不滿意?」高高在上的語氣代表原來的藍貓又回來了。
她吐吐舌頭,「說實話,有點噁心。」
他看著她,似乎在衡量她說的話有多少真實。
今天他帶來的晚餐是蝦餃,她最喜歡的一種食物,卻不是他喜歡的。
連晚餐都如此遷就她,可見他的行為有多異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穿著靛藍西裝的他,看起來依舊英俊得令人屏息,但她已經不再允許自己動心或是耽溺於他施捨的溫情。
做朋友,就要有朋友的樣子,她不希望給自己任何一點虛幻的希望。
「我在想,」不理會男人刺探的眼神,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會不會進錯行了?真的愛寵物,或許應該跟姊姊一樣,去當獸醫。當個寵物店老闆,」她歎氣,「遇到黛黛這種情況,一點辦法都沒有,哪裡算是愛了?」
「醫者不醫老死。」
「不過很多狀況都是可以預防的,」她不同意地撇撇嘴,「比如說,如果我可以發現黛黛的異常,說不定做點預防措施,它就可以撐過這個冬天。」
「這是你剛剛在想的問題?」
「一個想法而已。」避開正面回答,她低頭猛吃美食。
停頓一下,他才用溫柔的語氣說:「生命沒有如果。何況,老化是沒有辦法治療的。」
「你跟姊姊還真是有默契。」她喃喃自語。
聽不真切,揚高帥氣的濃眉,示意要她再說一次。
「我說,你的說法跟姊姊一樣。」
「所以我是對的。」簡短的話透出淡淡的得意。
「我可沒說同意你們的看法。」抬起頭,她朝他皺皺鼻子。
愣了一下,他露出淡淡的笑,似乎相信了她已經恢復往常的精神。
伸手拍拍在腳邊打轉的天使,她吸口氣,決定提起那個痛苦的話題,「你覺得,我是不是該另外買個櫃子,安放黛黛的骨灰?」
靜默半晌,他才開口:「為什麼一開始要放書架上?」
「那……」她潤潤嘴唇,再次提起快速消失中的勇氣,「那是黛黛最喜歡的地方。」
「你不打算將它土葬?」
搖搖頭,「黛黛不喜歡寂寞,我寧可把它留在家裡。」
「據說這樣對往生者不好,會讓他們留戀人間,無法投胎。」他淡淡地說。
「我才不理那些據說呢!」她突然發起火來,「黛黛愛我,我要等它自己願意離開了,等我感覺不到黛黛的存在了,才把它留下的身體找一個漂亮的公園埋起來。這不是為我自己──我已經有很多很多回憶了──是為了黛黛。它是那麼敏感、怕寂寞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如果這麼快就把它埋起來,它……它不知道會有多害怕。」
說著說著,眼淚似乎又要流了下來,用力揉揉眼睛,「而且,黛黛這麼乖巧的孩子,怎麼可能因為遲到一下子,就沒辦法投胎,我不相信有這麼荒謬的陰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