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得連我都要發抖了。」六師弟微微笑道。
風大朋哼了一聲:「那笑不笑都是一樣了。可惡,死小子們,老子說過我這張臉是天生的,又不是發誓要當惡人才去換這種臉的,你們怕成這樣幹嘛?以為我是鬼嗎?」
「你跟鬼,沒差了,五師兄。」六師弟走在風大朋的身後緩緩笑道,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跟鬼沒差的……好像不是風大朋吧?沈小鵬眨了眨眼,看到那些人一見六師弟的微笑就發抖,再見他潔白的牙齒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哭爹喊娘的。
方纔那清淡的聲音也是出於六師弟的。真怪,風大朋才是那個長得會讓人害怕的人吧?
沈小鵬不及細想,就見莫遙生上前。他心一跳,趕緊衝到他娘親面前,瞪著莫遙生說道:「你想對我娘幹嘛?」
「小鵬,這就是沈夫人嗎?」風大朋一喜,快步走向前:「我在天水莊這麼多日子一直無緣見著夫人,就是怕嚇壞夫人,今天有幸一見……咦咦,這沈夫人有點眼熟啊,眼熱到我這幾年一直不敢忘,又不小心忘了。」
六師弟原是對著一干土匪保持著神秘的微笑,忽聞他這麼說,跟著上前一窺其客,他訝異地脫口:「四嫂?」他眼露狂喜,瞧向莫遙生:「四師兄,你終於找著你妻子了!恭喜!」
「妻子?娘,這是怎麼回事?」他那個可憐的爹不是早就投胎轉世,不知去當哪家的孩子了嗎?
「娘?我的天啊,小鵬,你娘是她?遙生師兄,你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兒子?我見面禮不用補給沒關係吧?」
「我正要問。」莫遙生陰沉地說道,目光不曾移開過。
沈非君咬住唇,委屈地說:「我……」我了好幾次,偷覦到大家都很有耐心地在等待,她眼眶一紅,眼淚就像是細泉一樣,直流不停。「嗚嗚……小鵬,娘怕,好怕好怕……」
她緊緊地抱住用力歎氣的沈小鵬。
風大朋與六師弟當場呆了下,前者小心地問:「四師兄,其實,這只是一個長得像四嫂的女人吧?」
第六章
馬車「踏踏踏」地響在熱鬧的街道上。
車內,沈非君坐得僵硬,垂著眼像打著盹,靜悄悄地,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過了一注香,她偷偷揚起眼,覷了正坐在她對面的莫遙生,瞧見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她心一跳,想起他雙眼的威力無窮,連忙避開視線。
他要這樣看著自己多久?打算到天水莊都不放過她嗎?
她心口跳動得離譜,連她自己都可以清楚地聽見她的心跳聲。
忽地,傳來歎息聲,她垂下的視線內,出現一雙男人的手掌,慢慢地打開她緊張交握到發疼的手,溫聲說道:「就算你什麼也不想說,我只想問你一件事,這十年來……你過得快樂嗎?」
沈非君見他終於開了口,問的不是他兒子、不是為何她要瞞,不是她心裡預料的一切,她楞了下,抬起瞼脫口反問:「你呢?」
「我?」他微微笑道:「我忘了。」
「忘了?」
「每天每天,過著重複的日子,到底過了多久、到底曾發生過什麼事,對我來說,神魂不在身殼裡,自然是什麼都模糊一片了。」
他的語氣多淡啊,彷彿像在談論天氣,卻帶給她十足的罪惡感。
「我……」一向只有別人對不起她,她卻不做對不起人之事。她拖住了他十年的光陰,再不還給他,他只怕耗盡一生仍不願鬆手,而他不願鬆手的女人卻早在十年前消失了。
這對他,不公平。
垂下的眼裡終於有了決定,她暗暗深吸口氣,低聲說道:「十年前,我離開你家之後,往南走……」
往南?那時莫家生意並未與南方有所牽扯,她往南,分明是要讓他找不著她,莫遙生心中五味雜陳,卻不吭聲,只是緊緊握著她的小手。
沈非君接著說道:「我往南走,不知走了多久,我才發現出自己有了身孕……我那時嚇壞了,根本不知到底是何時懷的,至少我在你家時,每一天都有可能……那就有可能五個月?六個月?還是七個月?」
莫遙生聞言驚訝:「你懷孕這麼久才發現?」
「我也覺奇怪啊。」她委屈地說:「誰教別的孕婦肚子都大,我卻比別人小了一半。」
莫遙生望著她,喃喃自語:「你個兒嬌小,肚子太大自然也不好……那時,你也才十六上下,你師父又是男人家,當然也不會教你女人懷孕之事……」當他發了瘋地找她時,她卻已身懷六甲。
五、六個月?他慢慢推著時間,想起這時候正是他開始絕望、夜夜惡夢的時候。他得了子,卻開始作起了可怕的夢。
「是啊。」沈非君好笑道:「我與鳴祥還是後來才清楚女人家懷孕的事。」
「鳴祥?天水莊的鳳鳴祥?」這是非君第二次提到鳳鳴祥。莫遙生試圖回憶那個鳳鳴祥的長相,他對不相干的人原是沒有興趣,但鳳鳴祥是他小師弟莫不飛的女人,他自然多注意了一下。那鳳鳴祥貌似男,城府不淺,與他的小師弟傻氣性子是天差地遠。
「鳴祥的恩情,只怕我這一生都還不了她。她救了我與小鵬的性命……你先別說話,聽我說。我發現自己懷孕沒多久,就失足落崖,正是鳴祥及時救了我,我才能活到今天。她將我帶回天水莊,保住我們母子二人,甚至小鵬出生之後,她也極力保住小鵬的命。」
「小鵬他……身子不好嗎?」
「他剛出生時,是有點不好。天水莊不缺珍貴藥物,小鵬的身子很快就調理好了,我指的是,她保住小鵬不被她義爹注意到。」
莫遙生被她的話弄得有些迷惑。「鳳鳴祥她義爹?我不曾聽過,他死了?」
「三年多前死了,死得很乾淨,絕不復生。」
他雖臉色不變,但心裡微愕她語氣中流露出來的不安全感。
沈非君終於直視他,認真地答他:「方纔你問我快不快樂,我現在可以回答你,十年來我的快樂來自於小鵬,我的不快樂來自於鳴祥她義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