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遙生呢?」
「他是天生的俠情,完全不像商人之子,待人極為寬容又給三分情,他也很聰明,不易教人欺騙。」反倒是她,有時衝動了點。
「哦,原來如此啊……」鳳鳴祥傾上前,溫笑,「那,你想不想知道滄元對他的評語?」
「余滄元?也對,他也算跟莫遙生相處幾日了,應可看出幾分性子來。」
「滄元說他——財大氣粗。」
沈非君訝異望著鳳鳴祥。
後者慢慢地搖著扇子,溫聲說道:「同是商家,滄元自然會有幾分注意。莫遙生在北方,自他爹死後,繼承他家所有的生意,將他家族裡其他有心要霸位的人全壓得死死的,任誰也不敢吭聲。滄元聽過一些傳言,說新任當家財大氣粗,不過那是在還未見過莫遙生之前。」
沈非君忍下滿腹的疑問,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知她還有下文。
「見過他之後,滄元說他心機深沉,需防。」
「那必是余滄元看錯了。」沈非君搖搖頭:「他心思縝密,卻不深沉,他視金銀財寶如身外之物,可有可無,他適合當個俠客——」
「你說的是十年前的莫遙生,還是十年後的莫遙生?」鳳鳴祥打斷她的話,投下她從未深想過的一句話。
沈非君微微一楞。
鳳鳴祥見狀,再補上一句,道:「人會變,你會變,難道他就不會變嗎?」
這句話如雷炸在她的心裡,讓她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
人會變,她不得不變,那麼他呢?
他也變了?
十年來,藏在她心裡深處無法見人的溫柔男子已經成了不回頭的記憶了嗎?
「是他……」好不容易嘴唇動了,說出來的話又啞又輕,不得不清了喉嚨,才再低語:「是他告訴你的?」
「不,是不飛說的。」鳳鳴祥歎了口氣:「繡娘,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我知你心中長久以來一直有個秘密不敢說出來,我卻不知是什麼。我也早當你夫婿死了……在我還不知他四師兄就是你相公時,曾聽不飛提過他四師兄的事,那一年……是我十三歲左右,而你十六吧?他說,那一年他原要一塊下山喝四師兄的喜酒,不料被其他師兄惡意遺棄在山上,其他師兄都去喝了這杯喜酒,親眼見到了新娘子,唯獨他沒有。這就是你處處避開風大朋他們,卻敢面對不飛的主要原因吧?你這招可絕,存心斷得乾乾淨淨,若是這一回莫遙生沒有在大雲樓巧遇你,你是不是打算就以寡婦的身份守寡終生?」
「我……」
「娘!」
沈非君回頭,看見不知何時跑上來的沈小鵬捧著一把滿滿的花,幾乎蓋住了他的小身體。
「娘,這給你!」
「咦咦?」滿把的花香撲鼻,沈非君感動得眼眶含淚。「小鵬送我花呢……嗚嗚,小鵬,這是你從小到大第一次送娘花……娘好感動喔!」
沈小鵬彆扭地紅了臉,叫道:「我又不是只送你!鳴祥,你也有!」
鳳鳴祥瞧他塞給自己一束花,訝笑:「小鵬,你年紀小小,倒開始懂得討好姑娘家了。」
「鳴祥,你若願意拋棄莫不飛,等我長大的話,我可以天天送你花。」
「對啊對啊,小鵬說得對,鳴祥,我家的小鵬最可靠了,你看他眉清目秀,將來長大……十五歲就可以成親了,對不對?啊,鳴祥,你不知我一直夢想我當婆婆、你當我媳婦的,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雖說莫不飛也算不錯,可是還是我家小鵬最好,將來是疼妻丈夫,是不是?」
沈小鵬用力點點頭。
像被逼婚的鳳鳴祥輕笑出聲,望著沈小鵬認真的眼,說道:「小鵬喜歡我嗎?」
「當然喜歡。」
「比喜歡你娘還要喜歡嗎?」
沈小鵬聞言,一楞。他娘在身後,他要怎麼答?答說雖喜歡嗚祥,但他心裡最重要的還是娘啊。
鳳鳴祥見他一臉為難,笑道:「小鵬知道我一向與你娘交情很好,就算是婆媳,你娘也不會受欺負,對不對?」
「真的嗎?」沈非君吃驚地瞪著他發紅的耳根:「小鵬,你是為了娘嗎?」
「才沒有……啊!」他一時不察,慘遭偷襲,整個小身體被他娘從身後緊緊摟住。這娘,也夠厲害,抱著一堆花,還能有空間偷襲他。「娘,不要抱了啦,就是你老當著鳴祥的面抱我,鳴祥才會一直當我是小孩!」
「嗚,娘感動嘛!」
「你的感動太廉價了啦……好啦好啦,別哭啦,你的眼淚都讓我頭髮濕了,我待會還要上余叔叔那裡呢,別讓我被他笑!」可惡!他這娘,不管真哭假哭,就是算定了他沒轍。
鳳鳴祥見沈非君抹去眼淚,仍是緊緊抱著沈小鵬軟軟的身體。她尋思了一會兒,說道:「非君,你一點好奇都沒有嗎?好奇莫遙生的臉是怎麼了?」
沈小鵬的身體略為僵硬,聽見他娘遲疑了下,才問:「我第一次瞧見他,就覺得奇怪,他臉原是無傷的,怎麼多了那麼多道淡肉色的小疤?後來,瞧久了習慣了,也就當他是在打鬥中傷的。」
「是打鬥傷的。」鳳鳴祥說道:「那是有一陣子他絕望到成天酗酒時,在外頭被人打的。他能保住命,全仗他幾個師兄弟下山照顧他,連他的家人都不敢靠近他。自你一事之後,他溫和的脾氣有了遽變,誰若惹到他,那不是拳打腳踢可以了事,甚至他將當初碎言碎語傷你之人,全給趕出了莫家,不准他們再回去。」
沈小鵬聞言,心裡百味雜陳,垂下眼,忽覺他娘摟著他身體的力量縮緊了,他的小手輕輕握住他娘的手。
「那……那……」沈非君一連說了幾個「那」字,卻沒有下文,眼淚倒是又開始淋起沈小鵬可憐的頭頂。
也虧鳳鳴祥習慣與她說話的方式,溫聲說道:「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多前我義爹的事?」見非君訝異望著自己,知道這件事她十分不願再提,尤其眾人皆有默契不在小鵬面前提起。她看了沈小鵬一眼,繼續說道:「我知道不飛心中一直有個芥蒂,他很氣自己沒在三年多前遇見義爹……莫遙生也是。你告訴他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