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願者上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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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她用力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方才看的是人,不是鬼。

  至少,奴僕出現一名。

  但,但很不對勁啊!

  戲台上地戲子很入神的在唱戲,看戲台上的戲迷……只有她一個啊!

  她不敢東張西望,因為她老覺得那戲子邊唱邊盯著她看,好像她一不專心,就會立刻拂袖走人。

  也是。大老遠地從京師來,就唱這麼一場,戲迷只有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從沒看過戲的人,這戲班子大概很嘔吧。

  她鎮定下來,集中精神看著戲台,沒一會兒便入迷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她身邊坐下,然後很隨意問道:「什麼戲啊?」

  「嗯……是竇娥冤。」她吸吸鼻子。

  「啊?是竇娥緣吧?」他記得明明是個「緣」,什麼時候變成「冤」了?往戲台上一看,愣了下。「那……那是什麼啊?」

  「六月飛雪嘛。」

  「哦……六月會下雪嗎?我怎麼都不知道?」

  即使哭得淅瀝嘩啦,也忍不住被隔壁這人的話給逗笑了。她的視線很捨不得地暫離戲台,往旁邊看去。

  「六月不會下雪,是老天爺見竇娥有冤屈……」她呆了呆,瞪著身邊這個本來不該出現的人。

  「啊啊,你哭得這麼慘啊?」他皺眉,然後咧嘴笑:「我差點要自作多情,以為你為我掉淚呢。」他胡亂摸了摸身上,找不出帕子來,只好用袖尾幫她擦去一臉的水。

  她呆呆地、沒有任何抗拒任他碰觸。即使隔著一層袖,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溫度跟憐惜。他不是氣到反身離去,再也不回頭了嗎?

  「你介意多個人看戲嗎?」他笑著問。

  「不……當然不。」她低聲喊道,好想伸手撫住自己的心口,阻止心臟的狂跳。

  假裝很專注地看戲,卻發現她連戲子在唱什麼都聽不清楚,眼珠子不動聲色地往左飄,瞄到他自行倒茶啜飲,然後就坐在那兒看著戲。

  她想起,他被氣走的那一夜,她輾轉難眠,想著自己該不該回山上去;想著回去之後,此生大概再也不會見到他;想著想著……在夢裡,二十二歲的她,回去了,然後轉眼白髮,內心空虛至死……

  這夢,把她活活嚇醒。

  天色微白,她不敢再入眠,只得走到後花園裡,看著孤伶伶的茶具跟石桌,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以前,巴不得世上的人都不要來理會她,讓她獨自到老到死;後來,有人闖進來了,反而無法承受不再相見的寂寞。

  她坦承她喜歡他,將他視作心靈上最親密的人,甚至,這一輩子她敢斷言不會再有一個男人闖進她的心裡……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啊……

  「你啊,可以一直留下來,不必在意我的。」

  她回過神,過了一會兒才發現他是在跟她說話。微微側頭瞧他,他並沒有向她看來,反而很專心地看戲。

  「永福居缺不了你,你若走了,永福居的帳誰來管?」

  「啊……嗯……」

  「你也不必怕我再騷擾你,」他微微一笑:「以後,我在南京的日子也不會太多。」

  「為……為什麼?」心口又酸又澀的。

  他揚起眉,終於將目光落在她有些發白的小臉上。

  「阿碧沒告訴你嗎?」

  「沒有,她什麼也沒有說。」

  「那她是怕你擔心吧。」像吊足她胃口似的,他開朗地笑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我得到消息,說今年又有道人要送長生不老藥給那皇帝老頭子,我……」

  「你要去搶藥?」她失聲道。

  「噓噓噓,小聲點,你要官差來抓我嗎?」他刻意壓低聲音。

  「你真要去?」

  他抓了抓頰,皺眉,又輕笑:「反正我也沒什麼負累,該欠的我一定要還的。」

  「你是蠢蛋嗎?即使你真欠西門家,也不必拿命去換啊!」她叫道。

  他聞言,深深注視她一眼,然後笑道:

  「我的確是個蠢蛋。我也只能用這種蠢蛋的方式去做。是不是拿命去還債,只有我自己心裡最清楚。」

  不知為何,在她的眼裡,他的笑格外地自暴自棄啊。

  是……是因為她嗎?

  他打了個呵欠,很隨便地睨了戲台一眼,便合目閉上。

  她張口欲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眼角不停瞄著他的側面,只覺他的頰面有點異紅。

  他的頭輕輕點著,像是很快就入睡了,可見他應是很累了。

  當他倒向她的右肩時,她嚇了一大跳,後來見他睡得很熟,她連動都不敢動,他的黑髮有好幾撮落在她的腮畔,搔得她好癢。偷偷地摸索到底是哪兒在癢,最後停在左胸前……她是心癢嗎?

  鼻間飄來淡淡的味道,混合了他頭髮跟他身上清爽的氣味,不難聞,甚至,她已經有點習慣了。

  忽然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肩太薄抵不住他的頭,他一側,整個身子傾下,她連伸手托住都來不及,他的頭就枕到她的大腿上。

  她一僵,整個人像石雕一樣,連吸口氣都不敢了。

  「阿永……」她的話含在嘴裡,期待他能聽見她無聲的呼喊。

  他睡得真的很熟哪。

  連被驚醒的跡象都沒有,簡直拿她的腿當枕頭來睡。她慢慢吐氣,小心地不驚動他。

  就當被石頭壓住好了,她心想,努力把他想像成人形雕像。

  她抬起眼,很想賣面子給台上的竇娥,但隔不了幾眨眼,她又忍不住往他瞟去。掌心悄悄地碰觸他的頭髮,她心跳如鼓的,竟然產生一種「就算是他睡到天荒地老,她也奉陪」的衝動。

  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這就是她曾經來不及感受到的喜歡嗎?

  「老天爺沒給我六月飛雪,卻送我一個西門永……」她喃喃著,唇瓣不由自主地浮起笑。

  掌下的髮絲又柔又軟,不禁執起一把,湊到唇邊的同時,瞧見他白皙俊面一坨坨的異紅,異紅之中有好幾點……疹子?

  「我受不了……」他像囈語。

  「阿永?」

  「我受不了啦!」他突然張開眸,跳起來對著遠處樓宇的轉角咆哮:「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茶壺裡放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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