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孤家寡人的哪來的經驗?」
「那你哪來的一肚子壞水?」想要他?
「哼,所有的奸計我在腦中逐一演練,從沒失敗過。」
「……」他一向知道西門義不笨,甚至有點小聰明,也很清楚如果今天老大哥不是西門笑,而是西門義的話,西門家的家財會暴增,只是走出府邸很容易被人從背後砍而已。
突然間,他有點同情西門義在腦中視作演練對象的姑娘,真的。
「你若怕我耍陰,沒關係,咱們可以『以物易物』……好吧,看你坦率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你看見我的頭髮沒?」
「你又不是光頭,我自然看得見。」
「我啊,這一輩子最難堪的回憶,就是有一年我聽信某人的建議,每天睡覺前將頭枕在爛泥巴上頭,以為如此就能讓我的髮色變佳,結果——」他拉過一撮長髮到西門永面前。「你覺得如何?」
西門永漫不經心瞧著那帶著雜毛的黑髮,很直言:「不就是頭髮嗎?」
「是,是頭髮。我三年前的頭髮還沒這麼糟。」
「那人真夠膽,竟然敢騙你。」
西門義瞪著他,咬牙道:「他的確夠膽!這還不是我最難堪的回憶,當我躺在爛泥上時,大哥走進來……」
「哇喔,大哥八成以為你中邪了。」
「對!你猜中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可恥的回憶了。」當時笑大哥的眼神,他永遠也不會忘。「好了,『以物易物』就是說,你告訴我你保養頭髮的真正方法,而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甚至可以教你追老婆。兄弟夠情深了吧?」
「……」
「如何?很划算吧?」
「是不是有一句叫急病亂投醫?」
「你遇見的是再世華佗,西門永,不要把我當外頭的膿包大夫看!」
「我能知道你腦中那個被演練的黃毛丫頭是誰嗎?」
「他不是黃毛丫頭。你先告訴我,你是如何保養你的頭髮的?」
「……我用蜂蜜。」
「蜂蜜?」
「每天晚上,用蜂蜜塗上頭髮……」
屋內——
「……阿碧。」床上的少年輕喚。
「奴婢在。」
「你聽他倆像不像是兄弟?」
「二少跟三爺本來就是兄弟。」
「也是。我幾乎沒見過他倆同時出現過。手足情深是兄弟,打打鬧鬧也是兄弟,都一樣的。」
「是的。」只是兄弟之情可能過一陣子就要變血海深仇了。
「那……你猜到義三哥到底喜歡誰了嗎?」
「猜不到。」
「唉,我真擔心他把商場那一套用在他喜歡的人身上,萬一人家姑娘受不得他的陰險狡詐,這……」
暗暗為義三哥煩惱一陣,又聽見西門義在外頭叫著:
「真是用蜂蜜?你沒騙我?」
「我騙你做啥?」
少年笑歎一聲,抬眼看向忠心的阿碧。
「你覺得,該不該提醒義三哥,二哥的頭髮是天生的?」
阿碧面不改色,答道:「還是不要好了。」
※ ※ ※
永福居的廚房隔壁有間小屋,是專門給在永福居裡工作的少年們輪流用飯。
平常她習慣過午時一刻後用飯,那時小屋裡的人不多,不過西門永一定會在這個時候進來一塊用飯。
今天——
她走進屋裡,偷偷覷了一眼,心頭有些沮喪。
「好像很久沒看見老闆了呢。」
她暗驚,盛碗白飯的同時,聽見茶博士的問話,直到另一個少年回答,才知他們並非在問她。
「上次義少爺來過,說老闆現下有事在忙,沒空過來,要咱們多努力點。若是生意太差,義少爺就要親自來坐陣。」
「我寧可挨老闆拳頭,也不要他來坐陣啊——」
接下來的話,她並沒有細聽。他不來……是因為那一日她的拒絕嗎?還是,他真的有事纏身?
「但願不是麻煩才好。」她自言自語。最近一直在作夢,夢見的不再是怪魔吃人,而是二十二歲的她一直在目送某個人的背影。
忽然間,她聽見茶博士叫著「阿碧姑娘」,她從米飯間抬頭,瞧見阿碧走進屋內。
自她適應這裡的生活後,阿碧偶爾會過來瞧瞧她……難道是西門永叫她來的?
她掀了掀唇,想要問,卻不敢問。
「寧小姐,你果然在這兒呢。」
她心一跳,小聲問:「你是來找我的?」
「是啊。我家少爺……」
「哪一個?」
「自然是恩少爺。」見她明顯可見的失意,阿碧表情未變,對著她跟屋內的茶博士說道:「恩少爺說,你們老闆既然不在,過幾天就是八月十五,你們晚上若不想待在茶肆裡,可以一塊來府裡看戲。」
「看戲?阿碧姑娘,你是說,那種在台上唱戲的戲班嗎?」茶博士齊聲驚奇道。
「是啊。一個人看跟幾十個人一塊看沒有什麼差別。你們無處可去,就來府裡看戲吧。我聽大少爺提,這戲班是京師來的,很有名氣,好不容易才在八月十五請來的……寧小姐,你看過戲嗎?」
寧願用力搖搖頭。「我沒看過。」
「那你一定要來瞧瞧。」
「……西門永去嗎?」
阿碧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別怕。二少最近根本沒回府,不會與你撞上的。」
不會去嗎?內心的悵然所失已經嚴重到連自己都很清楚原因了。只是、只是她一直當縮頭烏龜,不敢正視。
正視了又如何?內心小小的聲音在抗議。他完美無瑕,而她呢?即使他執意跨過彼此的不相稱,但她一想到隨之而來的親密,她就怕得不能自已。
她……終究有些東西再也追不回了。
「那就這麼說定了。」阿碧笑道:「十五那天,我會先來陪你,再一塊過去。」
「啊?可是……」
「只要看過一次,很容易入迷的呢。像府裡其它少爺就是戲迷,你大可放心,今年十五待在府裡的少爺只有了兩個,不會有人來驚擾你的,尤其是二少。」
※ ※ ※
不會吧?
茶博士呢?
西門家的少爺呢?
阿碧呢?
西門家的奴僕呢……她瞪著西門家一名家丁輕飄飄地送來茶點,隨即在她的眼裡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