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含笑問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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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看過了!」

  在他昏迷七日間,全由她一手看顧照料,他身上所有該看、不該看,該碰、不該碰的地方,她早都已經看過,碰過了!

  且不說上藥,他傷後高燒不退時,也是她不眠不休地為他擦身降溫,他還有什麼好遮的?多此一舉!

  這句話不值得意外,卻還是讓他很困窘。他雖不是未經人事的處男,當然多得是在女人面前寬衣解帶的經驗,但在她面前,他就是無法坦然。

  他的堅持讓鍾采蘋覺得無奈、好笑,而且不悅,他的右手現在還不宜動作,就算把衣服給他好了,他能自己穿嗎?不過是和自己過不去罷了!

  「隨你。」

  反正手不是她的,斷成十截八截都不關她的事,要叫她幫他穿衣服,下輩子再慢慢作夢吧!

  施施然起身,她的手並未伸向煨在一旁小爐上的粥,反而走到屋外去,好一會兒才拎著一張小几進來。

  鍾采蘋把小几往床上一擱,端了粥往幾上一放,順便擺了只湯匙在几上,不問可知,她沒打算要餵他。

  即便他傷了右手,誰規定他不能用左手拿湯匙喝粥?

  「左手。」

  她的口氣聽起來像命令,但殷振陽知道,若是自己不想聽話,她也無所謂,因為她澄澈無滓的明眸中絲毫不帶感情。

  殷振陽不禁心中一痛。師妹不該是這樣子的。

  她自小雖然畏怯認生,但是個性並不冷漠,而眼前這名女子,卻是一副萬事不關心、旁人死活與她無涉的態度。

  他知道自己不能奢求她會溫柔相待,畢竟他是造成她投崖自盡的元兇,但他卻不能不想,她的冷漠若只針對他也無可厚非,若她對人生的態度也是如此漠然,那就是他萬死莫贖的罪過了。

  見他兀自發怔,鍾采蘋也不催他,慢條斯理地又晃出門去了,反正餓的不是她的肚子,她要急什麼?

  殷振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碗裡還熱氣蒸騰的粥。

  殷振陽這會兒不得不承認,他對師妹的一切都太陌生了。

  對他來說,他所認識的鍾采蘋,仍是十年前在石家看到的那個小女孩,歷經父母雙亡的劇變之後,身如槁木,心如死灰。

  至於半年前他所見到那個言語之間處處機鋒的鍾采蘋,卻已是他完全陌生的另一個女子。

  她在石家的十年歲月中,他對她跡近不聞不問,甚至連逢年過節的禮數都由下人張羅,他不曾為此費過半點心。

  十年的隔絕在他們之間造成不可逾越的鴻溝,以致於現在的師妹,對他來說簡直是個謎。

  如今,他該怎麼面對這個謎樣的女子?

  各式各樣的念頭紛至沓來,讓他一時間竟理不清自己的思緒。

  他對師妹有太多太深的虧欠負疚,但是真問他要如何實際而有意義地彌補她,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對師妹抱持什麼樣的心態?他們幾乎可以算是陌生人,但彼此間卻有著千絲萬縷的牽繫,命運的鎖鏈總將他們纏繞在一起。

  儘管這樣的師妹令他心亂,但他仍試著把心安定下來,師妹是一個太過冷靜精明的對手,他不能自亂陣腳。

  深吸了口氣,他依然茫無頭緒,卻知道若師妹連與他交談都處處提防,她大概也不肯與他一起重回人世。

  從她方才疏離淡漠的表現看來,若她想獨居幽谷,丫角終老,也不值得意外,但他怎能任她在荒山野地裡虛度青春?

  但現在的問題是:即使他想說,她卻不想聽,不只是不想聽,她甚至不評論、不回應。

  面對這樣的師妹,他要用什麼方式才能拉近彼此的距離,又要用什麼方式才能說服她?

  或許現在,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童年。

  殷振陽吐了口氣。想到這一點,他才覺得自己總算還有可為。

  暫且放下心事,他知道最好在鍾采蘋回來以前把粥吃掉。

  不知是他昏睡多時腹中飢餓,或是這碗粥真的太可口,雖然用左手不太靈便,他仍如風捲殘雲把整碗粥一掃而空。

  雖然只是明火白粥摻和著些山菜碎肉,口味更是清淡之極,但即使吃完之後,他仍覺得口中餘味雋永。

  回想從前,師妹確實常幫著師娘在廚房裡磨磨蹭蹭,甚至可以自己弄出一桌簡單的飯菜,但那時她還小,而後又在石家當了十年小姐,廚藝應該早已生疏,沒想到這碗粥卻如此令人驚艷。

  這又是一個令他意外的發現。

  這樣的鍾采蘋機敏聰慧,容貌精絕,絕對出得廳堂,入得廚房。但除此之外,她究竟還有多少他所不瞭解的面貌?

  他不清楚,但卻充滿期待。

  第五章

  才想著,翩翩進門的鍾采蘋手上竟端著一碗藥。儘管還隔著一小段距離,那股苦味卻仍讓殷振陽皺起眉頭。

  想來她是在房外煎煮藥汁,是怕藥氣薰著了他嗎?老實說,她若在房裡煎藥,他就算再餓也什麼都吃不下。

  殷振陽試探地問道:「夜裡外頭涼,怎麼不在房裡弄?」

  鍾采蘋把藥碗擱在小几上,皺皺鼻子道:「臭。」

  她也不喜歡藥味,先前殷振陽尚在昏迷之中,她可是清清醒醒的,如果她真想拿藥草薰他,搞不好會先把自己薰死。

  殷振陽歎了口氣道:「師妹,不要這樣說話。」

  好好地講個完整的句子很困難嗎?她的話裡只有片段的關鍵字,怎麼聽怎麼不順。

  「怎樣?」

  她是故意的,用字愈少愈精簡,愈不容易洩漏她的情緒。對這個男人,她有太多的情緒,卻不想讓他知道。

  他也沒必要知道。

  殷振陽不得不放棄想讓她正常說話的念頭,轉而面對眼皮子底下這碗光看著就滿嘴發苦的藥。

  真不知在他昏迷時,她是怎麼把藥汁灌進他肚子裡去的?腦中突然浮現一個景象,讓他忍不住笑了起來。

  咦?他看到藥還笑得出來啊?

  鍾采蘋下意識地搖搖頭。那他昏迷時把藥汁吐掉是怎樣?還害她用那麼羞人的方式餵他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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