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含笑問檀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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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頁

 

  鍾采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臉上逐漸燒紅起來。

  「師妹怎麼突然臉好紅?」

  殷振陽的聲音把她喚回現實的世界,她收懾心神,知道她已在不自覺中流露出太多情緒,她不該對他有任何反應。

  緩緩吸了口氣,她又回復到原先的清淡冷凝。

  鍾采蘋沒回答他,殷振陽卻猛然想起一段疑幻疑真的夢境,溫熱的香唇貼著他的,哺入一口口苦澀的藥汁,然後……他吻了她……

  所以,師妹才臉紅嗎?

  他心中一動,或許師妹對他不像表面上的無動於衷。

  殷振陽試著想從她的神情中找到蛛絲馬跡,但鍾采蘋臉上彷彿罩著千年不化的寒冰,什麼表情也沒有。

  暫且壓下心中的疑問,他故作輕鬆地道:「我突然想到小時候,每次你都是這樣盯著我吃藥。」

  他的話把鍾采蘋的思緒牽引到過去。那段她有爹呵疼、有娘寵愛的日子,很不幸的,也有他。

  同樣陷入回憶的殷振陽顯得很愉悅:「我記得每次我拖延著不想喝藥的時候,你總會插著腰,凶巴巴地說:你再不快點把藥喝掉,我就要像灌蟋蟀那樣拿藥來灌你!」

  鍾采蘋臉上微現笑意。她也記得那些童年往事,殷振陽處處管束她,而她只管一樣——吃藥。只要他該吃藥了,就是她報仇的良機。

  她總是不斷強調藥有多苦多噁心,讓殷振陽對湯藥更增怯意,卻又不得不喝;如果他拖拖拉拉,她就出言恐嚇。她生得纖巧可愛,即使使點小壞,大人也只當她古靈精怪,不會多加苛責。

  見她的神色略有鬆動,殷振陽知道,顯然他們共有的回憶就是她心上的缺口,是她一輩子無法割捨的牽繫。

  他繼續道:「還有一回,我不知怎的惹毛你了,你竟然在吃完藥後騙我吃苦瓜糖,還不許我吐掉。」

  她記得當時他硬把苦瓜糖吞掉之後,眼睛鼻子全擠在一起,還猛灌了幾杯茶水來沖淡嘴裡的苦味。

  為此,她還被娘數落了一頓,她記得當時自己賴皮地辯解道:「苦瓜糖也是糖呀!而且這些苦瓜糖一點都不苦,甜得很呢!」

  心念及此,鍾采蘋不禁「噗哧」地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讓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管他們曾經有過多少和平相處的回憶,她都不該對殷振陽如此和顏悅色。

  能讓師妹笑上一笑,已是他極了不起的成就。

  見鍾采蘋臉色暗沉下來,殷振陽倒也識趣,不待催促便單手捧起藥碗,咕嚕咕嚕地把藥一口氣全喝下去。

  「你該休息了!」

  整理了几上的碗匙,鍾采蘋捧起小几,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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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醒了?」

  小屋裡,一燈如豆,搖曳的火光映著坐在桌前的女子。從臉蛋看來,女子約莫二十歲出頭,但她卻生著滿頭白髮。

  這是怎麼一個奇特的白髮紅顏?二十來歲的女子為何眉發盡白?又或者,白髮才代表她的年紀,異常年輕的容貌只是駐顏有術?

  「是的,婆婆。」

  鍾采蘋站在窗邊的暗影裡,避開了流瀉在屋裡的溶溶月光,若有所思的聲音裡儘是惆悵。

  「傻丫頭,你在想什麼啊?」

  「沒想什麼。」

  「真是個傻丫頭!」白髮女子笑道。「明明就在想你師哥,還說沒什麼!你傻我可不傻呢!」

  「不是這樣的,婆婆。」她的聲音從窗邊幽幽渺渺地傳來。「我只是在想,這樣的平靜日子,不知道我還能過多久。」

  白髮女子玩味地道:「你覺得在這兒過的是平靜日子?」

  「是的,婆婆。」

  在她看來,從她爹娘去世之後,在這裡的半年時光,可以說是她最平靜安詳的日子了!

  不是石家人待她不好,但是石家上下兩百多口人,能清靜到哪兒去?何況姨媽憐她幼失怙恃,對她的關愛疼寵不下於親生女兒。只是對她來說,過多的關心卻成了無法逃避的壓力。

  而在這裡,婆婆大多任她自行自是,她想怎麼樣就可以怎麼樣,這種沒有負擔的自由,是她以前連想都不敢想的。

  「外頭是大好的花花世界,你還這麼年輕,就甘願只陪著我這個黃土蓋上眉尖的老婆子?」

  鍾采蘋的口氣十分認真:「能在這裡陪著婆婆、陪著爹娘,是丫頭不知幾世修來的福份。」

  婆婆雖然沒能救得她母親的性命,卻收撿了她父母的遺骨,雖然他們已不能再提供她任何溫暖,但仍能讓她在此地覺得心安。

  這也算是另一種模式的一家團圓吧!

  「真是個傻丫頭。」白髮女子搖搖頭。「既然你喜歡待在這兒,那便待著吧,我又不會趕你。」

  「可是等師兄離開,這個山谷就不再隱密了。」

  殷振陽不會在這裡待太久,等他傷勢無礙,他必然要回到屬於他的世界,到時候,他若不能帶她一起走,也會將她的落腳處傳佈出去。

  而紅塵俗世的種種紛擾,將無可避免地延燒至此。想到她必須回去面對別人的眼光,她的心就疲憊不堪。

  「這裡從來不曾與世隔絕。」

  白髮女子提醒著鍾采蘋,人終究是群居的動物,無法獨自在大自然中生存,這座小谷自有與外界聯絡的通道,甚至半年來,鍾采蘋也常到附近山村的農家獵戶交換一些生活必需品。

  「婆婆,這不同的。」

  曾經困擾她的流言或許會隨著她的死訊而消失,但是更多的人事紛雜卻更讓人煩心,且不說她與殷振陽還沒完沒了,姨媽寵愛她一如親生女兒,怎可能任憑她獨居終老?

  嫁人生子或許是尋常女子必經之路,但,曾經走過生死關頭,她現在只希望能順著自己的心意過日子。太多的世俗人情只會讓她被情感牽絆而動彈不得,她不想要這樣。

  「既然如此,丫頭要跟著我搬家嗎?」

  「搬家?」

  白髮女子目光炯炯,盯著站在陰影中的鍾采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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