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振陽疏遠的稱呼讓谷冰盈有點難堪,這樣客氣生疏的態度,好像她只是他認識的一個江湖朋友,而不是他的紅粉知己。
「多謝關心,我很好。」
殷雪苓在一旁看著,幾乎想放聲大笑。她和谷冰盈從來就不對盤,哥哥對谷冰盈愈是冷落,她的心情就愈好。
正希望場面繼續僵著,讓谷冰盈尷尬到死,卻聽婉兒在一旁噗哧笑道:「我瞧兩位真有點相敬如賓的味道呢!」
好個精乖的丫頭!
殷雪苓暗忖著,相敬如賓是用來形容夫妻關係的,婉兒解圍的話術不可謂不高明,不過站在她的立場,她不會給她拍拍手。
殷雪苓輕哼了聲,帶笑的聲音裡充斥著太多譏刺:「相敬如賓?我看是相敬如『冰』吧!」
顧德音皺眉斥道:「苓兒,不可以沒禮貌!」
殷雪苓聳聳肩,半點沒把母親的斥責放在心上。哥哥竟沒數落她呢,那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舍妹年幼任性,谷姑娘請勿見怪!」
他客氣得簡直是矯情!
谷冰盈心中氣苦。事情不該是這樣的!
他應該心疼她為他擔憂,應該感謝她來陪伴他的母親,應該對她軟語溫存柔情體貼,而不是避她如蛇蠍,左一句「谷姑娘」、右一句「谷姑娘」,一副把她當外人的態度。
「殷振陽,你真對得起我!」
谷冰盈說完旋足便走。他家中的人早當她是主母,他卻當著眾多僕廝雜役、丫鬟傭婦的面前讓她難堪,她哪還有臉站在這兒!
「冰兒……冰兒!」
顧德音雖然想叫住谷冰盈,奈何她竟似不聽不聞,只得作罷。
這會兒她心裡竟隱隱升起一股不安。兒子與冰兒之間似乎大有嫌隙,他該不會是被蘋兒迷得昏了頭,打算棄冰兒不顧吧!
這可不成!多少江湖朋友都知道她即將向棲霞山莊下聘,事到如今,可容不得陽兒改變主意,她丟不起這個臉。
但兒子歷劫歸來,好不容易才回到家,這件事還是暫且壓下,過兩天等他休息夠了再和他提。
「來來來,先吃飯吧。」谷冰盈離去,殷雪苓當然胃口大開,笑道:「哥,娘命人準備了好多你愛吃的菜,我瞧她們在廚房裡忙來忙去,饞了一天,難過死了!」
殷振陽笑著,又想敲她一記爆栗,卻讓她機靈地閃開了。
「你就曉得吃,小心吃成大肥婆,沒人要你!」
殷雪苓可一點也不在乎他的恐嚇。「那有什麼關係?大不了讓你養一輩子!我知道你很樂意,不用太感謝我。」
顧德音也被逗笑了。「你們兄妹倆一見面就鬥嘴!」
殷雪苓突然靈光一現,想到母親近日的籌畫,當下決定炸他個措手不及:「哥,你如果想把我掃地出門也挺簡單的啊,你要真娶了谷冰盈,我保證馬上有人嫁就嫁,沒人嫁就離家出走!」
顧德音聞言臉色為之一變。苓兒這是幹什麼?明知道她哥哥和冰兒中間夾了個前大嫂,逮著機會就要落井下石嗎?
「我幾時說要娶她了?」
「娘都要去下聘了,你裝死啊?」
殷振陽愕然盯著母親。「娘,有這回事?」
顧德音讓兒子看得心裡直發毛,只好點點頭道:「嗯!我是有這個打算。你和冰兒交往這麼久了,也該定下名份來。」
殷振陽壓抑地低吼道:「開什麼玩笑?她心機深險,手段毒辣,半年來我一直疏遠她,你居然要我娶她進門?」
「你胡說什麼?冰兒乖巧賢慧、溫柔婉約,你妹妹處處跟她作難,她也忍氣吞聲,人前人後沒抱怨過半句,這種好媳婦上哪兒找去?」
殷雪苓涼涼地插了句話道:「所以才說她心機深險啊!」
「我不管,總之你給我把冰兒娶回來!」
殷振陽冷聲道:「辦不到!」說罷,竟起身回自己屋裡去了。
顧德音沒料到兒子竟會如此反對,一時竟無法反應,只見女兒也站起來,歎了口氣道:
「娘,別拿你兒子女兒當笨蛋。谷冰盈確實把你哄得很開心,但我們不喜歡她不會是沒理由的。」
第九章
夜闌人靜,萬籟俱寂,除了風吹枝葉發出的沙沙聲響,以及偶爾的鴟梟夜啼,這座闃靜的院落彷彿被世人遺棄。
雖然早過了該安歇的時辰,但院子裡的人卻負手站在秋涼的夜風裡,仰頭獨對新月如鉤。
屋簷下燈籠的微光為他拉出長長的黯淡身影,秋風蕭疏中長憶佳人,頗有幾分淒涼況味。
「既然來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殷振陽心中暗歎,他終究必須與谷冰盈面對面把話說清楚。
圓月洞門外,應聲轉入一個嬌柔的身影。
或許是想製造我見猶憐的氣質,她穿得有點單薄,風一緊,固然衣袂飄飄,身子卻也不免輕顫。
「我以為,你根本不想見我,不想再與我說話了!」
谷冰盈說得哀惋淒楚,任是鐵石心腸的人也要為之動容。這楚楚可憐的嬌態曾讓他心疼不已,只是現在他已無動於衷。
谷冰盈步伐細碎,翩翩來到他身邊站定,他卻有意地踱開幾步,再度拉開彼此的距離。
「你讓我覺得自己很不潔,不配站在你身邊。」
她對殷振陽亦有一定程度的理解,知道製造他的虧欠感和罪惡感,是令他自動讓步的不二法門。
如果不是早知道她曾經毒辣地加害師妹,殷振陽還真會心軟。只是想到她與師妹素昧平生,而他也已承諾將會解除與師妹的婚約,她卻非要將師妹逼上死路……心念及此,他對谷冰盈竟生不出半點憐惜之心。
「你做過什麼,你自己清楚。」
谷冰盈終究是他曾經付出感情的女人,他實在不願當面指責她,儘管她做的錯事太離譜,一劍殺了她都屬寬柔。
「我不清楚!」殷振陽的冷漠讓谷冰盈的聲音高了起來。「我不清楚你為什麼突然對我好冷漠,也不清楚我到底做錯什麼。振陽,就算你心裡多了鍾姑娘,求你至少對我公平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