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則,師妹聰慧早熟,她的去留,她有能力思考判斷,師妹既然想留下,我尊重她的想法。」
丁汝君聞言一震。這原是鍾采蘋一句話就可以解決的事,但她與顧德音相持不下,竟沒有人想到要問問本人的意願。
他確實是把蘋兒擱在心上的。
「蘋兒想留在石家是嗎?」
顧德音放軟了語調。這女娃兒怯生生的,好不楚楚可憐,教人連稍微大聲說話都怕嚇著她。
面對顧德音,鍾采蘋無法像面對殷振陽一樣自在,儘管顧德音已經盡量溫和柔婉,她仍像頭受到驚嚇的小鹿,直想躲起來。
無需多問,顧德音也明白了她的選擇。只是,心頭始終沉甸甸地盤旋著另一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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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顧德音終於問出口來——
「就當是娘胡想吧!陽兒……你好像……不太想接蘋兒回我們家?」
只是,她沒想到兒子的回答會大出她意料之外。
「娘沒有胡想。」殷振陽的坦白竟讓她心驚膽跳。「我只是覺得,太早把蘋兒接來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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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要這麼做?」
微偏著頭,她驚訝而好奇地望向身邊的男人。他真的會為了她,退掉從小訂下的未婚妻嗎?
「別試探我,冰兒,我已經這麼做了!」
「啊?」
谷冰盈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他真的……?
怔忡之間,手上已多了一張沒有信封的素色信箋。
謹呈
殷老夫人妝次:
頃聞退婚之命,不勝惶恐之至。唯兩家不通音問多年,想亦情有間疏,而先人之約,未可行於今日,實所當然。
昔者先父以苕齡稚幼,未知長成,不欲輕言嫁娶,雖屢屢相辭,終不獲允,盛情難卻,故有婚姻之盟;憶彼昨日,徒唏噓耳。
竊思寒門孤女,幼失怙恃,蒲柳弱質,難侍君子,自當謹奉綸命,不敢他圖;唯昔文定之時,貴府以翠玉為憑,寒門以寶劍為證,寒螭帶為先父之遺物,尚祈賜還,貴府煙雲紫翠,亦將擇日奉上。謹祝
心想事成
鍾氏孤女采蘋敬筆
「這是……」
迴廊外的陽光是否太刺眼了?她看錯了吧?!
殷振陽歎了口氣。「我用我母親的名義派人去和她談。」
「那你母親知道這回事嗎?」
「你說呢?」殷振陽笑了笑,道:「她怎麼可能不知道?」
只是顧德音近年來已不管事,再者基於母親的私心,既然知道兒子別有所愛,也不想用過時的婚約限制住他。
對於兒子的行徑,她睜隻眼閉只眼,算是默許,至於會對鍾采蘋造成什麼傷害,她已無力顧及。
谷冰盈又仔細讀了一回,低下頭道:「她這信寫得可真好。文采風流,這是第一好;不亢不卑,這是第二好。」
「罵人不帶髒字,這是第三好,是嗎?」
「你還有心情說笑!」
殷振陽聳聳肩,從她手上取回信箋。「她句句帶刺,只差沒寫上『趨炎附勢』四個大字,這還不叫罵人不帶髒?」
谷冰盈有點不可思議地看著行若無事的他。「我看得出來,她的怒氣很深,不是怨氣,是怒氣!」
她彷彿可以看見鍾采蘋諷笑著振筆疾書的神態。
同是女子,谷冰盈自然能讀出她字裡行間的決絕,她是鐵了心不要這門婚事,才會把話說得這麼難聽。
「我知道。」殷振陽喃喃道。「師妹從小就不是能任人搓圓捏扁的軟骨頭,現在恐怕只會更倔更傲。」
也因此,她無法忍受男方提出退婚,不是因為她對他有什麼特殊的依戀,只是嚥不下這口氣。
所以她反將他一軍——要他歸還寒螭帶。
寒螭帶是一柄可以盤在腰間的極品軟劍,位列十大兵器譜之首,而寒螭帶的前任主人,正是他的恩師。
訂親之後,師父便將寒螭帶傳授給他,所以自他十六歲下山以來,寒螭帶便是他的隨身兵刃。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江湖中人對自己的兵器皆極重視,更何況寒螭帶這等不世神兵?沒有人會相信他只是「遺失」了自己的兵刃。追回寒螭帶,形同將他們解除婚約之事昭告天下。
殷振陽心頭一凜,低頭又看見谷冰盈憂心忡忡的眼神,他知道他們想到了同一個關鍵。
「師妹真傻,這不是存心玉石俱焚嗎?」
他喃喃著。他對鍾采蘋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她惶怯荏弱的模樣,完全無法和寫這封信的剛烈女子聯想在一起。
鍾采蘋的要求讓事情變得複雜,退婚之事一旦傳出,他勢必承擔背信棄義的罵名,極端衛道人士或許會把他打入欺師滅祖之流。
但,這畢竟是男人的世界,必然也會有人歸咎於鍾采蘋,無根的流言蜚語只怕會對她造成更大的傷害。
而谷冰盈也無可避免地會遭到池魚之殃,畢竟殷振陽與鍾采蘋早有婚約,她是第三者。
心念及此,殷振陽不由得歎了口氣,沉吟不語。
良久,谷冰盈難以忍受僵凝停滯的沉默,終於憋不住地開口道:「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她的心一陣惶然,眼前擺著這麼大的難題,他會不會就退縮了?或許過陣子若無其事地將鍾采蘋娶進門,或是要求她同事一夫……
不!她絕不與人分享自己的男人!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把寒螭帶還給她。」
「你忍心這樣傷她?」
「我不忍心傷她,但是更不能委屈你。」殷振陽圈緊她。「煙雲紫翠是我們家單傳長媳的信物,非拿回來不可。」
這才是鍾采蘋的殺手鑭,她不愁他不歸還寒螭帶,畢竟煙雲紫翠還在她手上,殷家可以不要她這媳婦,但總不能連傳家之寶都不要了!
「振陽……」
殷振陽伸指點住她的唇。「傻冰兒,我可以沒有佩劍,卻不可以沒有你,你比寒螭帶重要多了!」
谷冰盈嚶嚀了聲,緊緊回摟住他。儘管她信任她的男人,但是心裡卻隱約有股難言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