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彎腰將利刀收進靴中,然後無聲無息地走向床楊。窗外透入的月光,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
來人撥開淺紅的紗帳,飢渴地審視眼前雙眸緊閉、秀眉微顰的美人。
他坐在床沿,輕輕握住孫蘭衣露在被褥之外的手,痛苦地低語:
「為什麼?為什麼我心中老想著你?為什麼我無法將你逐出我的心,一如我將你驅離我身旁?」
原來這名潛入者,正是剛自嶺南返家的尉令堯!他才回到蘇州,當夜就潛入孫府探望她。
他心中充滿矛盾,原以為自己離開蘇州,就能輕易將她自心中除去,但是到了嶺南他才發現,何謂相思磨人!
為了忘卻孫蘭衣,在嶺南期間,他一直留宿在當地知名的花魁——筠姬的香閨裡。
人人都以為他必定夜夜春宵,享盡人間風流樂事,只有他和筠姬知情,他根本是夜夜借酒澆愁,沒有一日不是醉醺醺地睡去,又頭疼欲裂地醒來。
有天早晨他醒來,筠姬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尉公子,蘭衣是誰呀?怎麼每回你喝醉了,嘴裡總喊著這個名字。她是你心愛的女子嗎?」
我心愛的女子?尉令堯直覺搖頭否認。
他怎可能愛她?笑話!
她不過是他利用的一顆棋子,哪有下棋主人愛上棋子的道理呢?
不!他絕不可能愛她。
「嗯……」
孫蘭衣的眼皮動了動,似乎就要醒來,尉令堯迅速抽回自己的手,起身離開床沿。
他又望了孫蘭衣一眼,才毅然轉身離開她的廂房。
「誰?」
孫蘭衣意識轉醒,感覺到床邊似乎有人,然而睜開眼睛起身一看——房裡什麼人也沒有!
她望著自己的右手,緩緩縮起,眷戀地貼在心口。
剛才她好像夢到,尉令堯來到她的床邊,握著她的手,同她說話。
真的是她在做夢吧?他是怎麼也不可能到她床邊,更不可能握著她的手和她說話!
原來是夢呵!
她再度側身躺下,眼淚卻淌濕了枕。
那只是她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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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一夜沒睡好的孫蘭衣,依然按時起身,拖著意識混沌不清的身子步出廂房,來到大廳陪爹娘一起用早膳。
她一來到大廳,百般疼寵她的孫常慶夫婦立即呼喚道:「蘭衣,快坐下來用膳吧,可別餓著了。」
「好的。」孫蘭衣其實沒什麼食慾,但是為了讓爹娘安心,她還是聽話的坐下用餐。
她心中對爹娘充滿了愧疚,他們如此疼她、愛她、關心她,唯恐她有一絲下如意,而她卻讓他們兩位老人家丟臉。
她被尉令堯擄走的事,爹娘非常生氣——尤其是她爹,直嚷著要報官懲治尉令堯,是她一再苦苦哀求,並保證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爹才勉強聽了她的話,放過尉令堯。
她與尉令堯有肌膚之親的事,她根本不敢告訴父母,怕他們為難尉令堯。
他待她冷血無情、薄情寡義,她卻仍處處護著他,下願他為難。是她太蠢太笨吧?
她才挾起一塊魚送入口中,一陣噁心感立即升起,她立刻停止進食,急忙端起杯子喝口茶,好壓下那種怪異的感受。
奇怪,以往她很喜歡吃這種魚,為何今天會令她作嘔呢?
好不容易,那種欲嘔的感覺消退了,她又咬了一口魚,這回的反應是立即的,她迅速掩著嘴,倉皇奔出大廳,在廊前吐光剛吃下的食物。
「蘭衣,你怎麼了?」孫母追出來,焦急的問。
「我也不知——嘔——」她才一開口,作嘔的感覺又浮上來。
孫常慶也十分擔心女兒,轉頭見丫鬟們還在一旁看熱鬧,立即大聲怒吼:
「你們還愣在這裡做什麼?小姐病了,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其中一位丫鬟聽了,立即飛奔去請大夫。
半個時辰後,一位大夫步出孫蘭衣的閨房,面色不安的告訴孫常慶夫婦:
「恭直口!令千金……呃……有喜了。」
城中人人都知道,孫家千金在成親當日遭人擄走,後來又被送回,這肚中孩兒只怕是……
「你說什麼?!」孫常慶不敢置信地大吼。「你說我女兒有了身孕?她還沒有出閣,哪來的身孕?」
「這……可能就要問令千金了。」大夫尷尬地回答。
孫常慶立即轉身奔入女兒的廂房,劈頭就問:「蘭衣,你告訴爹,你肚裡的孩子是誰的?」
「孩子?爹,您是說我有了孩子?!」孫蘭衣驚慌不已。
那日纏綿,竟在她肚中留下一名孩兒……
「快告訴爹!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尉令堯那惡徒的?」
「爹……」孫蘭衣遲疑著不肯說。
「蘭衣,你快說呀!」孫蘭衣本來不願說,但在父母的不斷逼迫下,她終於輕輕點點頭。「是,肚子裡的孩子,是尉令堯的。」
「那畜生——」孫常慶暴吼一聲,立即轉身往外衝。
「爹——」
孫蘭衣怕父親上尉家理論又要滋生事端,不顧自己已懷有身孕,也隨後追去。
第十章
尉令堯一早就到城中各店舖巡視,這時他已回到尉府,正在大廳喝茶,準備稍事休憩後,到書齋批閱帳冊。
「尉令堯!」
外頭大門的方向,忽然傳來一聲怒吼,接著是傭人阻攔的暍叫聲:「等等,你要做什麼……不行,你不能進去!」
他挑起眉,正疑惑是誰前來鬧場,後來傭人急忙來通報,他才知道是孫蘭衣的父親!孫常慶找上門來了。
他來做什麼?逼他娶他的女兒嗎?尉令堯冷笑。
他不要的女人,誰也不能逼他娶,就算是他也一樣!
他放下手中的玉盞杯,冷靜地朝傭人道:「讓他進來。」
「是。」傭人匆忙退下,片刻後,孫常慶怒氣沖沖的大步走進來。
「尉令堯,你這混帳,竟敢佔我女兒便宜!沒有明媒正娶便強奪了她的身子,你這麼做,與採花的惡賊有什麼不同?!」孫常慶暴跳如雷的質問。
「我強佔她的便宜?她是這麼告訴你的?」尉令堯撫著唇,發出低沉的笑聲,像聽見什麼可笑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