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聚力打向綠音,但綠音並無感覺,若換作妖精一定能感應到光球而躲閃,這證明了綠音確實只是凡人,而綠音也受到力量的影響而晚起,這更代表了綠音的力量僅止於動物和嗓音,對其他力量並無抵抗力。
因此當綠音匆忙喂完動物離去後,他就毫無顧忌地運用力量療傷,整個人處於假死狀態中,只剩力量運走全身。當他再次睜眼時,雖然覺得傷口癒合得很快,但宇劍所留的震傷仍需要一段時日才能完全恢復。
他已習慣創傷所帶來的疼痛,遂下床走動,卻看到桌上仍擺著飯菜,只不過和昨晚的菜色不同,顯然綠音仍設想周到地替他準備了早餐,那張紙條還是擺在那未動半分。
人界的人都這麼對待陌生人的嗎?他們不都是防著週遭所有人,不讓別人探知自己的嗎?難道是記載錯誤?還是新魂描述不正確?冷寞奇怪地想:怎麼和我想像中的人界差那麼多?
未曾遊歷人界的冥王冷寞,此刻也為自己的觀念印象和擺在眼前的事實出入感到困惑。
※ ※ ※
漸漸地,在無言的相處下,冷寞越來越瞭解綠音善良的個性,而綠音也對冷寞沉默寡言的性格習以為常。
綠音他發現了冷寞除了脾氣稍微怪異之外,並不難相處;正如他自己說的,只要她不吵到他或接近他,他的存在並不會影響她的作息,甚至有的時候,她會忘了屋子裡還有個人。
兩人的相處演變成了一種非常奇特的模式。綠音若說忘了冷寞的存在,她卻仍舊每日三餐都為他張羅好,而且冷寞總會在離他一臂距離的床頭發現洗好的衣服;更絕的是,那張紙條似在桌面落地生了根,好幾天以來都沒有更改其內容和位置。
而冷寞對她的種種行為均不表意見,也沒有向她說過一句謝謝。不過奇怪的是不食人間食物的冷寞,總會在綠音不在時穿上她所準備的衣物,而綠音回來時桌上的食物也去了大半,髒衣服也總是在老地方擺著。
兩人雖然彼此沒有交談過,卻出乎意料地培養出了一種連他倆都不自知的默契。
※ ※ ※
一日,夜晚,在萬籟俱寂的半夜。
冷寞依例起床吸取月華,打開窗戶才發現今夜無月,正打算嘗試傳訊回冥界時,忽聞一陣輕細的談話,他凝神傾聽。
「茸茸,你說,我哪裡做錯了?我只是叫小雀替那個正在哭的小弟弟刁回他不小心飄走的氣球罷了,為什麼他們罵我是怪物?我做錯了嗎?我哪裡做錯了?他們大可以告訴我啊?為什麼要拿那種眼神看我?那個弟弟連氣球都沒拿就被他媽媽拉走了,好像我有傳染病似的防我,路上的人也對我指指點點的說我是怪物,紛紛走避……」
聲音轉成了低低的啜泣。
「茸茸……你告訴我什麼是怪物?為什麼他們都當我是怪物,都避之唯恐不及?我又不會害他們,我只是想幫他們,和他們做朋友罷了,為什麼他們都這樣對待我?為什麼?我只是會和你們說話,懂得如何和你們溝通罷了,為什麼他們硬要說我是怪物?茸茸,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告訴我為什麼……」含帶壓抑的聲音淒楚悲切。
茸茸發出嗚嗚哀鳴,又聽綠音壓低聲制止它:「茸茸……不要叫,你會吵醒冷先生的,他不喜歡被人打擾,你會惹他生氣的,他傷還沒有好需要休息,我們不可以打擾到他……」說著說著又硬咽地哭了起來。
茸茸聽話地閉上嘴,任由女主人抱著自己哭泣。突然它低聲怒吼,對著黑暗警戒地看著。
綠音察覺時冷寞已站在她面前了,她畏怯地朝後挪了挪:「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的氣……對不起,我保證我不會再吵你了,我保證我不會再哭了……」綠音嘴上承諾著,眼角卻仍落下一顆顆的淚珠,她擦去兩滴,卻滑下更多的淚水,到最後乾脆放棄了嘗試止住淚水:「對不起……我……我哭一會兒就好了,只要哭一會兒就好了……」她把大狗抱得更緊。
冷寞知道她很難過,卻不明白她眼睛所掉下的水是什麼來西,冥界沒有淚水,只有哀嚎,因此他十分好奇綠音眼眶溢出的一顆顆水珠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能和水一樣閃閃盈亮?
他蹲下來用拇指替她拭去淚珠,好奇地看著手上濕濡溫潤的水,心中不解。
綠音原以為他是在生她的氣,但沒想到他竟替她擦去眼淚,霎時再也忍不住心中無限的委屈,哇地一聲就在他懷裡號咷大哭,眼淚隨著不平傾洩而出。
冷寞被綠音突來的舉動嚇得六神無主,生平第一次,他覺得不知所措,這使他大為恐慌,不知如何是好。他應該推開她,應該為她無禮的冒犯而生氣,但想推開她的雙手卻被某種情緒拉住了;某種新奇,他從未有過的情緒在心中蔓延著,他試圖理出頭緒,恢復自己應有的冷漠,卻被這種未遭遇過的情況吸引著。
他自小在冥界長大,人類的七情六慾他全然不知,不知道什麼叫歡笑,更不懂什麼是哭泣,所以在人情世故上他和綠音一般純真無知。
冷寞連「情緒」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更遑論安慰了,以至於他只能靜靜地看著綠音哭,任她藉他的胸膛發洩情緒,忘記了彼此的約定。
在這麼個夜裡……
※ ※ ※
翌日。
冷寞仍然在餐桌上看到一某飯菜,紙條依然放在那固定不變的位置,但眼利的冷寞卻發現紙張的不同。手一招,紙條乖乖飛到他手上。
冷先生:
謝謝你的寬大的體諒,我同時也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封不起!桌上的飯菜希望合你的胃口。
綠音
他看了什麼都沒表示,紙條又在他鬆開手之後,像長了眼睛一般飄回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