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解籤者是個中年婦人,面目相當祥和,說:「太太,請放心,簽是上黨,陶淵明賞菊醉酒,可見孩子們在此地成長,會優我悠哉,且有一定成就,最低限度唸書成績優異,只是陶淵明性格不尚功名利祿,孩子在異邦建業,安居樂業絕無問題,但,不會大富大貴,名成利就。」
這可不算短處了,連俊美吁了長長的一口氣,心想,方家的財產足以使下一代豐衣足食,那就夠了。
她又把月一枝簽遞給對方,說:「這是問我們夫婦二人的情況的,第八簽,是個好號碼吧?」
解籤者搖搖頭,歎氣說:「但願此簽不靈就好!是下下籤。」
「什麼?八號不是發達的一意思嗎?」連俊美問得天真。
「這只不過是坊眾的迷信而已,跟簽號是沒有關係的。
「此簽主鵲巢鳩佔,賓主易位,相爭相拗,無一是處。如果你夫婦二人是聚少離多的話,只怕婚姻有劫。」
連俊美笑了起來,望望翁濤,再說:「這怎麼好算呢,上一支籤若是靈驗就好,可是這一支又令人如此不安!」
「施主多拜神、多祈福,或會好的靈,不好的不靈,亦未可料。」
也只好這樣了,是不是?
翁禱陪著連俊美走出觀音寺時,企圖安慰她:「那解黨婦人的說話,你謹記著就好。」
連俊美並沒有擺出個擔憂的模樣,她答:「我並不擔心,其實女人年紀漸大了,最緊要還是下一代平安幸福,自己的遭遇是可以放在次要位置的。」
翁轟還來不及答話,就碰到了陪著玩笑買到觀音寺一遊的金子衡。
小金熱烈地打呼,翁濤不得不回應,互相介紹了同伴,才跟連俊美上車。
俊美看翁濤一直是個態度溫和的人,對這位性金的可有點著逝的冷淡,於是不期然地開口問:「你跟那位金先生是同行?」
「可以這麼說,但,彼此執業的態度不同,故此沒有太大的來往。」
之後,翁濤就把話題轉到別些地方去了,分明的不想再討論姓金的。
連俊美心想,翁濤一定是個正人君子,對同行不滿,也不在人前乘機講一句半句壞話,看一個人的胸襟與風度,一般最好在日常生活的細節上上找資料憑借,更易使她入信。連俊美本打算告訴翁濤,她認識那小金的朋友阮笑真,她來做幫工一天就跑個沒影見,但,翻心一想,不提也罷。
這一天,總算是盡興的。
黃昏時,連俊美才回家去,給孩子們預備晚飯。待女兒與兒子都做好了功課,看了一會兒電視節目,上床睡覺了,她才回到睡房去,做她一整天以來急著要做的事。
搖電話回香港去給丈夫。
今天晚上,尤其急不及待。
無可否認,那觀音寺的簽語令她不安。
重新檢討自己與方修華的關係與感情,也真真有點不寒而慄。
彼此都是世交才順理成章結的婚,感情基礎不算脆弱,但並不特別牢固。孩子出生成長後,夫婦二人就開始好像兩個合作的夥伴,無爭無吵,理所當然的生活下去,然,愛情的火花從未試過擦得艷麗光芒,連肉慾都在這幾年來理得可有可無。
這種平平無奇的夫妻,可能世界上有千億對。然,會長久嗎?若然其中一方在偶然邊上了另外一個更吸引的異性,會不會心旌搖蕩,移情別戀,以追求生命上的一段激情了?
會。答案似乎是肯定的。
這個人可能是自己,可能是丈夫。
以現今的情勢看,後者的情況居多。
那簽語不是全無根據的,縱使是根據一般移民者的情況去堆砌故事,也證明「太空人」所面臨的恐懼與威脅,是普遍的。
連俊美從沒有想過,如果丈夫另外有人,她的反應會怎麼樣?現今看起來,她是有一點點的彷徨了,她要趕緊求證,於是香港時間還未到早上七點,她就搖電話回香港的家去。
電話鈴聲一直響著,沒有人接聽。
那是方修華的私人直線重話,電話機放在床頭,不可能幹響凡五分鐘都無反應,除非方修華不在家。
他不在家,於凌晨六時五十分左右,不在家。
那意味著鵲巢已被鳩佔了是不是?
俊美在紙巾盒內抽了條紙巾出來,把額上的細汗印掉。
當然,還未到傷心的階段,她只是心急。如此這般的,每隔五分鐘,她就拿起重話筒來搖一次電話回港。同一個動作做足了兩小時,她累得不成話,悄悄睡到床上去,呆想。
如果事情終究發生了,她將要如何打算?
立即趕回香港去,守在方修華身邊,再不離開。
那女人會是個什麼人?是逢場作戲的歡場女子,抑或有名有姓的正經人家?
不論對方的身份如何,那是丈夫除她之外的女人,要連俊美接受,仿似卡在喉嚨的骨刺,痛癢攸關,且極不願意便生生地吞掉,一定是不吐不決。
一直胡思亂想,直至電話鈴堅響起來,她接聽。
「還未睡?」對方說。
是方修華。
連俊美本想立即問:「修華,你剛才到那兒去了?我足足搖了兩個鐘頭的重話給你,無人接聽!」
然,她翻心一想,不能如此打草驚蛇,且聽聽對方說些什麼。於是她答:「孩子們剛看完重視上床去,家裡的零碎功夫才做畢呢!」
「真難為!你不會太勞累吧!」丈夫的口語仍是和善而關切的。
「不要緊,」俊美說:「我有足夠的睡眠,你呢?富華,你也別太忙累,休息一定要足夠。」
「放心,」方修華答:「我昨晚應酬晚了,差不多十二點才上床,直睡至如今八點多,有足夠的八小時睡眠。一睡醒了,睜開眼,就想起要打重話給你!」
「富華!」連俊美輕喊。
「俊美,我想念你!」
天!連俊美嘛得背上發冷,渾身侈嗦。
方修華對她撒謊!這是肯定的。
原先連俊美還有一絲希望,以為丈夫會告訴她,今早起來到哥爾夫球揚或網球場去了一轉,這才回家來吃早餐,又可能有個什麼重要的早餐例會,七點半就在公司舉行,故此一早爬起床上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