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好用有在加港兩地各自營生的日子,其實都是苦苦掙扎,千瘡百孔的。
郭嘉怡這次訪加,完全是公事,被哥倫比亞省政府邀為上賓,把她對世界百實業的看法以及如何營運百貨商場的心得,告訴哥倫比亞省的政要、銀行家、商家等,輔助他們研究開設一個冠蓋全球的龐大購物商場。
宋惜梅一點彎都不轉,直截了當地說.:「有沒有打算見他?」
「人算不如天算。不論我想見他,抑或不想見他,都可能無能為力。」郭嘉怡說。
「這就是說,你不會去找他了。」
輕輕的一句話,使郭嘉怡整個人熱血沸旛,她跳起來,大聲說:「找他?今時今日,我去找他?笑話不笑話?」
郭嘉怕在酒店的房間內不住來回踱步:「我告訴你,惜梅,這次我來加拿大,不是全為了加拿大人的投資公司發展利益。說句直率而難聽的說話,加拿大的死活跟我無聞。香港才是我永遠的家鄉,當今外交內患,我們這等有心而無力的市民,都不知何去何從?要真有精神時間、知識,都全部放在香港上頭,何必要為異族傷腦筋?我之所以長途跋涉、跨山越嶺的來此,只是為你:」
「為我?」宋槍梅驚歎。
「是。惜梅,我們已屆三十,不會再有十年的黃金日子,非但我們不會有,香港都未必會有。你不能再怯儒、畏縮、逃情避實於異邦紅葉之間。」
宋惜梅低著頭,清晰地流下兩行眼淚。
「惜梅,為一個基本上不愛我們,或愛得並不足夠的人,去荒廢自己的本事、能幹、知識、青春,值得嗎?父母生你養你育你,栽培你成人長進,香港這城市提供你所有現代大都會的經驗與教育,幫助你有身份、有地位、有聲譽,你卻辜負他們,委屈自己,而去成全一份專誠為羅致鴻一個男人而設的所謂愛情!自今日起,如果你覺得值得的話,我走得安樂。認真是言盡於此了。」
宋惜梅抬起頭,望住摯友說:「你這年相當的成功是不是?」
「是,因而你覺得我意氣風發。不,惜梅,我只是覺悟前非。」
「姑勿論我從前對沈沛昌採取的是否屬於老土得不能再老土的死纏爛打、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要不得方法,我肯定一點,我已經把人類最尊貴的自尊,雙手放在他沈先生腳下,任其踐踏。我一力承擔第三者的惡名,為隱瞞他曾對我苦苦追求、甜言蜜語的事實;我極力忍受人言非議,為保全一條可轉圜的後路,讓他在人前說得過去;我忍辱偷生,啞子吃黃蓮,只為求兩件事:其一是他對自己的社會負責、對自己的才華負實。其二是對他的家庭負責,也對我負責。」
「這後二者可以並存嗎?」
「為甚麼不呢?分離並非最難受的一回事,只要明白彼此的犧牲。我曾往最後一次見沈沛昌時說:「「請不要移民,請不要放棄香港。不必為我對你的癡纏,而覺得要高飛遠逸!只要你留下來,繼續保有你的幸福家庭與輝煌事業,我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活圈子內。」」
宋借梅歎一口氣:「他不相信你。」
「固然不相信我。也實實在在的拿我作借口,以我為掩護他不再求上進,履行責任的護身符。」
「沈沛昌在離港前有壓力?」
郭嘉怡苦笑:「你現在才曉得問這個問題?他在富百達集團栽了一支,華洋勢力大競賽,敗下陣來,被迫出局。在家庭上,妻子哭鬧不休,認定了離開香港,就是贏回丈夫的表示。
「直至他們離去的這些日子,我才慢慢的覺醒,其實真正匹配的是沈沛昌與錢惠青,他們有對社會、對人群、對自己的相同價值觀。鬥志與堅持只用在順境之中,以有風駛盡裡。一有疑難,非但畏縮,且慌忙抓緊身旁的一些憑借借口,作為自己下台的階梯。」
宋惜梅點點頭。
她難過,然慶幸,緊緊握著郭嘉怡的手。她明白沉溺在愛情遊戲中的人,要翻身、要站起來,釜底抽薪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醒見到整場遊戲是騙局,不適宜戀棧下去。
對於一個以逃避婚外情為借口,去掩飾自己事業的挫敗,缺乏勇戰江湖志氣的男人,郭嘉怡不會懷念、不會愛上。
以前,只不過是有眼無珠之下,所產生的一次大誤會。
為了揭開這個心靈上的謎,而付出一些代價,總是值得的。
宋惜梅緊握郭嘉怡的手,連連點頭,示意她明白、她理解、她支持。
這位摯友,從來都硬朗、都爽直、都固執、都堅持。要跟她的這些情操匹配,談何容易?
當年的,只不過是香江中環數以萬計的一個商界人,有一般的才智、樣貌、風采、本事,而最最最有效打動芳心的因素,在於他出現於郭嘉怡經年獨力奮鬥,已略見疲態的當兒。
疲弱,才是百病的源起。
沈沛昌只不過是適逢真會,採取了相應行動的一個人。
說得直率而難聽一點,若不是沈沛昌,也必有其他的男人取其位而代之。
職業女性的戀情,是沙場征戰後的一倜歇腳站,幾時累極,幾時就伏下去作個小休,適逢那一個驛站,實不相干。
只有極少數極少數的情況,遇上的驛站,原來是風光如畫,值得從此停下來,安居樂業,放棄再上征途。
宋惜梅為郭嘉怡的醒悟而高興。
「惜梅,容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好嗎?」
宋惜梅看對方的神情,完全意識到是一件大事,問:「甚麼事?但說無妨。」
「羅致鴻在此。」
「哦!」宋惜梅輕喊。
頓時一片靜謐。
「就在這間酒店。他是我們觀光團的成員之一,聽他說,還有一個地產計劃,要在此跟負責人聯絡,他在計劃於列治文興建一系列的城市屋,帶回香港去出售給港人。」
「你對他的動態如此留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