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穆澄還是盼望能有一日懷孕的。
只是年紀已經三十多了。為人母的可能逐日減退,她就無謂再刻意地寄予希望世間上多的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呢。
穆澄想呆了。
一種濃不可破的母性感覺,突然而來把她包圍。
穆澄想,不能讓自己的孩子在這個環境之內出生,更不能任由郭清將她的孩子隨便擺佈。
這個險不能冒。
母親有責任保護孩子,讓他在一個安全、健康而正常的地方出生,這是無可置疑的。
一定要逃走。
一定要。
主意大定之後,穆澄坐直了身子,交叉著手,集中精神去想辦法。
她其實在這幾個鐘頭內是極度極度亢奮而快慰的。
就為了那個將為人母的可能,忍都忍不住要笑出來。不管可能性有多高,已成了穆澄下定決心逃離此地的原動力!
她一直等到深夜,方開始行動。
穆澄躡手躡腳地走出睡房,再走下二樓。
三間睡房的房門都開著。
穆澄沒有取走鞋子,她試試探頭進去,找到了郭清的睡房所在。
郭清顯然是睡熟了。
穆澄在相當漆黑的房間,愣住了。
郭清的衣褲會放在那兒呢?他平日有個慣性動作,就是把他的那串鑰匙用完之後,就放回左邊的褲袋裡。
現今完全無法可想。
只消穆澄在房中多走幾步,都可能把郭清吵醒,那麼就前功盡廢了。
穆澄一直站看,集中目力,在黑暗中搜索。
良久,仍不得要領。
郭清均勻的鼻息,似乎不住的給穆澄重大的壓力。在下一秒鐘。他都可以吁一口氣,就自睡夢中轉醒過來。
穆澄胸口的翳悶又驟然出現了,一股酸氣自喉嚨無端的嗆出口來。
這是一個警告,或許發自子宮內的一個胚胎,給予母親的警告。
他要穆澄盡快想辦法。
穆澄大著膽子,向床頭走前了幾步,隱約看得見郭清的臉。
他實在絕不難看,非但不難看,且無可否認地是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一個英俊人。
太可惜了!
穆澄為郭清難過,更為郭清的母親難過。
為了這個兒子。穆澄差不多可以肯定郭清的母親承受的苦難決不比她的兒子少o
一出悲劇之內,不一定有為非作歹之人,但一定沒有幸福的腳色。
現在是幾點鐘了?穆澄想想還有多少時候她可以下手呢?
床頭放看一個鬧鐘,且閃看夜光。穆澄瞥了一眼,已經是凌晨二時多。
就這一瞥,使她喜出望外,那鬧鐘的旁邊不正正是一串鑰匙?
天!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穆澄有看狂喜。
那串鐵匙像在黑暗中發看亮光似,能一剎間燃亮了她的心。
多少天來,由於失望絕望,以致於不敢想像有逃回現實的念頭。如今,一切都成過去,她就要回航,重投現實生活的懷抱了,穆澄喜不自勝。
她快速地伸手過去,抓緊了那串鑰匙,然後,猛地回頭,發足狂奔。
就因為她的動作過猛,發出了微微的聲響,把郭清驚醒了。
「站住,誰?」
郭清整個人跳起來,發現穆澄已衝出睡房去,他立即追趕。
穆澄正走落樓梯,回頭看到郭清那張蒼白至極的臉,心上一驚。腳下虛踏了一步,整個人在一剎間失去重心,就直滾落樓梯。
當郭清把穆澄扶在懷抱中時,穆澄的小腹疼得不住在抽動,眼淚直滾出來,額頭上白果似的汗珠源源不絕的滲看,根不不能停止。
「你怎麼樣?」郭清急嚷。
「痛,很痛!」
郭清放下了穆澄,站起身去,先扭亮了客廳的燈。再回去把穆澄扶起,放到梳化上去。
郭清才安置了穆澄,一回頭,就大吃一驚。
從摟梯口穆澄跌下之處,一直至梳化,都是血跡。再留心一看,穆澄的裙子。
一大片的濕濡,儘是血紅。
不是摔倒了,或擦破皮實那麼簡單。
穆澄一直抱看肚子在呻吟。
臉色已經如同白紙,連眼神都有點散漫。
郭清推著穆澄的手,情急至極地問:
「你覺得怎麼樣?」
「痛,……不能再動了……好痛……。」
穆澄掙扎,不住地抽動著身軀,那一臉蒼白的肌肉開始扭曲,五官都變了樣子,整個人分明在極度的折磨之中。
郭清嚇呆了。
「讓我死……讓我死……!太痛!」
郭情說:
「澄,你不要死,你不要,我不可以讓你死,我不能沒有你!」忽然郭清站起來,說:「你等等,我去找醫生!」
郭清把穆澄平放在梳化上,立即衝出門去。
穆澄真的以為自己快要死了,小腹像有把小刀在不停地割切皮肉似。
且她清楚地覺得下體在不住流血。
一種絕望的情緒把她整個人籠罩著,在這一刻,千真萬確,生無可戀,不如歸去!
她想叫住郭清。不要去找醫生了,沒有用的,她這就要死了。
在她離開人世間之前。最低限度有一個全心全意對她的人陪在身邊,也算是一重安慰。
且別管這人是誰。
穆澄轉臉望向大門。
第十四章
大門開著。
的而且確。肆無忌憚的開著。
是剛才郭清情急地走出去,而忘了把大門關上。
一個念頭閃過,隨即支撐著穆澄站起來,跌跌撞撞的直衝向大門,再衝出花園,再衝出花園的欄柵之外。
下體的血,跟眼裡的淚、額上的汗,依然汨汨而下。
穆澄不顧一切,急步的跑,向前跑。
她無視周圍的環境,那似乎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久不久,有一盞路燈,發出微弱的燈光,使兩旁的樹更似幢幢的鬼影,令人心更慌更寒更亂。
穆澄無暇他顧,她把身體上每一分力量與精血,都抽調到兩條腿上,發狂地奔跑。
直至一聲巨大的雷響,在穆澄的頭上發出,她呆住了。
滂沱的大雨就在這一剎那間下起來,穆澄被浴在狂雨之中。
她好像是泥做的一個洋娃娃,至此,被雨一淋,登時崩潰,變回一堆爛泥。
穆澄再回復知覺時,依然是一室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