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惆悵還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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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也真虧這麼小的孩子能寫出這麼老到深刻的文章,文題叫做「寂寞何價」,就是把她被杯葛的故事寫了出來。

  簡單一句話,文窮而後工。誠懇的感情、真實的遭遇、徹底的領悟、流暢的文筆,加在一起,如何不有反應與掌聲?

  說時遲,那時快,班上的氣氛頓時有異。

  惡勢力似乎慢慢引退,首先跑回穆澄身體來的小朋友,就是那堆怕事的同學。

  現今都不怕事了,紛紛相約穆澄加入自己的活動圈子。

  那堆曾經擺明車馬欺負穆澄的人,有著靦腆或是不忿,只遠遠地觀看著穆澄的動靜。這也不過是他們唯一能作出的回應。

  穆澄心裡頭寬鬆高興,表面上仍是沒事人一樣,誰跑來說話,她都微笑傾聽。

  那位女齊天大聖方詩瑜,依然故我,以往不曾為穆澄落難而嚕囌開解,今日亦不以穆澄得意而表示興奮。她當一切好與壞的事都不曾發生過,只以行動跟穆澄做朋友。倒是李俊英比較難於處理,一時間,她也沒有對穆澄剎那紅起來,而忙不迭去結納。她只是靜處一隅,先應付她心頭的尷尬。

  說到底,李俊英是聰明人。她知道穆澄敏銳的心思早已洞悉乾坤。她現在即使跑到她跟前去說什麼話,做什麼事,也不能再挽回穆澄的心。

  只有一個辦法,就是當穆澄再落難時,趕快證明自己的態度與立場,那才是重建友誼的時刻。

  政客一定要敵我分明,太過份面面俱圓,任何人在讚美對方世故老練之同時,心一定冷笑及起了戒備。

  李俊英由小到大,直至現今是立法局的一員猛將,都不曾體會到最最重要的關鍵問題,是她表面上做人相當成功的背後的一個瘡疤,總會有一日發作出來,後果堪虞。

  目下,方詩瑜聽到對李俊英的批評越來越多,穆澄很替俊英擔心,說到底是一場同學,但總自覺無能為力,因為每個人都有自由選擇她認為恰當的處世法則,旁人休得妄議!小時候的這種經驗,對穆澄真是刻骨銘心。

  以後呢,類同的事件,類同的角色,類同的結果,在她的前半生,不停浮現。

  認真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走到文化圈子去尋食,一腳踏進去,爭贏了幾個不錯的專欄地盤,立即受到各方非議,把她的文章議得一錢不值,那種聲討的氣勢,直燒到各報的總編輯辦公室去,威力差點到達將之鏟成平地。若不是有幾個栽培穆澄的老編輯,把持得住,本城不會再有這麼一個作家的存在了。

  寫稿十多年,穆澄永不打筆戰,被人冤屈咀咒,罵得如狗血淋頭,她都忍住,絕不回應。還是老話,她不是個吵架的女人。

  方詩瑜的道行始終比她高,說:

  「財經版以前經常說我,這陣子疲態畢露。」

  「只為你不回應!」

  「不,只為我根本沒時間閱報。」方詩瑜攤攤手說:「全部由我秘書指定報紙,只把有要事報導的市場訊息新間剪給我看,其餘的沒法兼顧。」

  「你建議我寫專欄,連副刊專欄都不看?」

  「孺子可教也!」方詩瑜翹起大拇指贊。

  替陶祖蔭煮的一頓飯,惹來穆澄一大堆回憶,有點感慨。

  把一湯三菜放到飯桌去時,疲態畢露的是穆澄。

  陶祖蔭喝了一口湯:

  「湯是滾的,不是煲的!」

  穆澄知丈夫脾氣,他喜歡飲煲好的湯,那才夠火侯。

  「對不起,時間不夠!」

  「為什麼早上不煲好湯才出門去逛街呢?」

  穆澄想分辯,第一、她從早上起床後,根本沒有停過。為了要去書展站崗,她要先把稿子趕好,傳真至報館,才能出門。自己姓什名誰也記不起來,怎麼會記得煮湯?

  任何人投入在工作之中,都會渾忘一切私事。

  只可惜,坐辦公室的人是名正言順地上班,在家裡頭造膠花,或爬格千的熟手女工,卻沒有被視為也在從事一份正經工作。

  徒呼奈何。

  其二、穆澄很想大聲抗議,她不是去逛街,到書展去值班,是她的本份與責任,對業務有驚助。

  談起逛街,穆澄差不多有半年未踏足過百貨公司與名店。

  她不敢。

  那些最吸引婦女的服飾越來越貴,一念到要筆耕整幾個月,才能支付一套像樣的套裝,她的心就寒起來。

  每次方詩瑜邀請她結伴到名店去選購衣物,她總是藉故避開。

  人比人,比死人。

  那方詩瑜一跑進名店去,氣勢如虹。一式幾件全部包起來,差不多免試身。

  在商場上習慣大起大落的女強人,不是揮金如上,而是經歷金錢數字一般以千萬甚至億萬計算,那一萬幾千的一件半件衣飾,怎麼會看成一回事?

  穆澄不同,舉凡超越三位數字的銀碼,對她,就有震撼力。

  唯其如此,何必自暴其醜,自惹煩惱?乾脆眼不見為淨。

  故此。她很少逝街。只除了到超級市場去時,會流連得久一點之外。根本早已忍痛一刀斬斷購物慾。

  然,這種心態的轉變牽連著環境的掣肘,她從沒有跟陶祖蔭提起,免傷他的自尊心。

  妻子的身光頸靚、衣履鮮明,有一定程度上反映丈夫的經濟能力與慷慨程度。

  她不能令祖蔭不安樂。說到底,一個以專業資格去打工的人,年薪半百萬,也不過能維持中上家庭而已。

  現今,他們小兩日子,公一份,婆一份,各施各職,兩個人有兩份糧,還有甚多鬆動。一旦有了孩子,支出就不可同日而語,且祖蔭的家累,其實十分重。他的父母及弟妹,還得依賴他為生。

  這也不去說它了。一念及二代這個問題,穆澄就頭痛。

  怎麼越想越遠呢?

  還是趕快把思維拉回現實來。不要再胡思亂想下去,免得無端端難受。

  她回了祖蔭的話:

  「明天給你煮一些好湯補數好不好?」

  「也難怪一些男人在結婚多年之後有婚外情,阿二靚湯,的確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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