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客氣,都是為公司做事。」
「有開車來嗎?」徐永祿問。
「沒有。」
「方便由我送你回家去嗎?」
如果樂秋心說不方便的話,就太不大方了,於是只好點頭微笑。
徐永祿跟樂秋心走過會所的咖啡室,再準備走下停車場時,徐永祿說:
「我是個得一想二,永沒厭足的人,可否再請求你陪我到咖啡室去吃個漢堡包?現今腹似雷鳴。」
的確,徐永祿趕到宴會時,已是上甜品的時候了,為了公事,廢寢忘餐是樂秋心司空見慣的,太易感同身受。
樂秋心終於叫了一杯咖啡,陪著徐永祿吃他的漢堡包。
「一連欠了你兩個人情,無以為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徐永祿舉起水杯,向樂秋心致敬。
咖啡沒有加糖添奶,益覺苦澀,樂秋心依然一飲而盡。
「你大喜的日子快到了,是不是?」徐永祿問。
樂秋心不知怎樣答,只唯唯諾諾。
「英嘉成是個很有福氣的人,太令人羨慕了。」徐永祿說這話時,是有誠意的。
這使樂秋心不期然認真地望徐永祿一眼。竟發現他是個眉目清爽,很惹人好感的男人。
她隨即垂下眼皮,這個感覺令她難為情。
徐永祿與英嘉成在公事上的不咬弦,已經日漸表面化,作為英嘉成的未婚妻,她怎麼可以對徐永祿有一絲多過普通同事的好感,
當一個女人要把自己連名帶姓的依附在另一個男人之下時,原來會有這麼多掣肘。
結婚是女人的歸宿,可是要付出的代價可真不少。
她忽然之間不忿起來。
還未入英家的門呢,為甚麼不可以有獨立的思想,獨立的行徑?再說,姓英的可又有把她看成自己人了,最低限度直至目前為止都沒有。
樂秋心低頭看看手錶,現今這個時刻,怕英家的一家大小正在團圓歡樂呢,她樂秋心為甚麼要為英嘉成管住自己的心?
「是不是要趕著回家去了?」徐永祿見樂秋心看手錶,因而有此一問。
「不,不!」樂秋心對徐永祿有點不好意思,對英嘉成則有點深深不忿,於是答:「還可以多喝一杯咖啡。」
徐永祿於是招呼侍役,再為樂秋心添了咖啡。「喝多了咖啡,你能睡?」徐永祿問,語調是關心的。「我能不能睡,跟喝咖啡沒有關係。」樂秋心說的是實情。「同意。」徐永祿竟然感慨地說:「商場與情場均如戰場,我這一陣子喝不喝咖啡,也不能睡得安穩。」樂秋心不知道對方為何這樣子說,他要不解釋的話,也不能苦苦追問,說到底還是同事,且是男女同事而已。
徐永祿繼續說:「我跟英嘉成在業務處理上頭有甚多不同的意見,往下去,無可避免會有相當多的困擾和紛爭。你是商場內能征慣戰之士,當然明白,為了達到自己的理想,難免會有令人不快之事,如此的無奈與迫不得已。」
叫樂秋心怎樣答覆呢?對方是這般的坦率。
「各人都是盡心工作,公事公辦而已。明理人是不會如此介懷的。」樂秋心這樣答。
「你當然是個明理人吧!」
徐永祿說這話時,眼光懇懇地直射到對方的臉上去。有幾分請求憐惜的味道在。
這令樂秋心有點心驚肉跳。
「其實,我永遠贏不到英嘉成。」徐永祿忽然垂著頭,把弄手上的咖啡杯:「沒有人知道我在他面前是個失敗者。」
樂秋心默然。
「或者因為我自知是個失敗者,所以我才在工作上更蓄意地採取攻勢,以彌補缺憾。」
樂秋心抬頭,觸著對方毫不遮瞞的眼神,已經告訴她太多太多了。
「為甚麼要告訴我?」樂秋心問。
「因為忍不住,藏不牢。心事擱著多時了,有一種外洩的衝動,且以為只要讓你知道,在婚前知道,會是我的一個安慰。」
樂秋心蹙著眉,心是七上八下,默默狂跳。
「更因為如果我日後在公事上頭跟英嘉成火拚了,你會考慮原諒我。」
徐永祿忽然伸手過來捉住了秋心,說:
「請相信,你的諒解是我的最大願望。」
任何一個女人接受異姓的膜拜,都是一份享受。
一時間,隨著徐永祿的情迷,樂秋心有著她的意亂。
她不曉得回答。
既不能表示甚麼正面的期許,也不願給予甚麼負面的反應。
樂秋心明知自己眷戀這種感情上的虛榮,不能自己。
她原諒自己。
她讓徐永祿的表示得到了一個鼓勵性的結果。
聽過一個這樣的西洋故事沒有?
人們說,當小姐願意對先生說「不,我不願意、我不接受」之時,等於這位小姐心裡說「我願意考慮、或會接受。」
當小姐嘴裡對先生說:「我願意考慮,或會接受」時,就等于小姐心裡說「我願意,我接受。」
但當小姐明目張膽地直接表達「我願意、我接受」時,只證明這位不是正經的淑女而已。
故而樂秋心的緘默,沒有表示任何不悅與嗔怪,對徐永祿而言,是一個好得不能再好的反應了。
他不能在開仗的第一個回合,就直搗黃龍,要求全勝。
徐永祿把樂秋心送回家去時,兩個人沿途都無語。這是徐永祿刻意的安排,不宜急攻的事,切勿造次。
況且,此時無聲勝有聲。
讓樂秋心胡思亂想,是最高的一著。
樂秋心呢,她的確在胡思亂想。
腦海裡一忽兒是徐永祿一往情深地望住自己的表情,一忽兒又是英嘉成被妻兒圍繞著吃喝玩樂的情景。
她的心情跌蕩得厲害,而又要強自鎮靜,其實是極辛苦的一回事。
英嘉成這一晚,也並不比樂秋心過得更自在。
他回到母親的家去時,只見一雙兒女陪坐在姜寶緣身邊,正七嘴八舌地跟她說話,母親又在廚房裡打點晚飯,根本都無人有空招呼他。
忽然的,他覺得備受冷落。
這份冷落完全是因為自己偏愛了樂秋心所致。
值得嗎?
為一個女人而犧牲了這麼多親人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