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請你別再在言語上放肆,容忍有個極限。」
「我正要跟你說這句話。人嫁出去了,只顧兩口子住高樓大廈享福,置我們於不顧。如今求你一個方便,都難比登天,又不是要分你的身家,若將來要你真金白銀的拿出來關照我們,豈不更無指望了?這麼一個女兒,我認來作甚?」
小紅再忍不下去了,為甚麼有些人會得跟親人也反口。必然不是單方面所應負的責任。
她揚手叫侍役把單子給她。
母親看見小紅這番舉動,更炸起來了,破口大罵:
「才不過嫁了個有份手藝傍身的男人,就這麼大架子,若你撈著個有點家底的.怕要嫌你娘家所有人低三下四,不配跟你攀關係了。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你以後也就別回來看我們。我們的生與死,跟你無關。」小紅下午回到寫字樓去,已經有同事帶一臉的關懷,特意走來向她說:
「小紅,別難過嘛!家裡頭一定有這種無無謂謂的紛爭的。」
小紅連忙說多謝。
多謝同事這麼有效率地把自己的擔憂與出醜事火速傳揚出去。
看樣子,小紅在家裡已成了個人人心目中的罪人,娘家與婆家兩面都不討好。
她仍睡在客房之中,好多天了。
人一下了班,似乎就可以放肆地心碎了。四肢癱瘓了,腦筋停頓了。她只曉得蜷伏在客房內,一動都不動,直至累極入睡。這一晚朦朧之間,似有人在掃撫她的臉。「嗯!」小紅歎息一聲,問:「誰?」「還會有誰?」是那非常熟悉的口氣,噴到臉上來,有一陣的溫馨。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紅輕輕的咬著嘴唇,竟有微微的痛楚。多麼的興奮,竟不是夢。「耀華嗎?」小紅問。「嗯!」對方只這麼應了一聲,就把身子壓上來,緊緊的抱住了妻子。「耀華,我有很多話要好好的跟你說。」「明天吧,明天才說。」「不,耀華……」根本都沒有機會再講多句了。對面樓房的燈光,隱約地透過那列花窗照進來,只朦朧地看到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剪影。交疊著,似乎永遠不要分離似。
小紅心內的憂疑漸漸為興奮所趕退。
一場暴風雨終於又為另一場暴風雨所取代了。
小紅開心地陶醉在丈夫的熱情衝刺之中,直至整個人整個心被對方融化。
這一晚出奇的好睡熟睡。
小紅心裡的安慰無以倫比。
遍天下的人都不視自己為親人也不打緊,終竟丈夫還是離不了她,還是跟她至親至愛的。
翌晨,陽光灩灩地一早就灑進小屋裡來,溫暖得教人發笑。小紅把粥熬好了,還趕到樓下去買了一碟腸粉回來,白雪雪,香噴噴,全放到丈夫跟前去,讓他享用。耀華拿起報紙一邊看,一邊吃粥。一切如常,是雨過天青了。小紅帶笑地問:「耀華,我有話要跟你說。」「甚麼話?今晚再說好了。」「你少看一會兒報紙成嗎?」麥耀華放下報紙,對小紅說:「如果是關於移民一事,請免開尊口。所有有關你娘家的指使,都別轉架到我身上來。」「甚麼?」小紅呆望丈夫,那麼的不能置信,「耀華,你的口氣怎可以這麼難聽?」「難聽就不要聽好了。」「天!」小紅驚叫,「那麼,昨晚你鬧的是什麼笑話?」「昨晚?」耀華聳聳肩,一口把碗裡的白粥喝掉,站起身來,披上了外衣,就拉門出去。
門關上時,像大力的拍打在小紅的心上似。
她真的驚痛莫名。
昨夜的甜美溫馨,原非夢境。只不過是灰姑娘在子夜來臨時的一場折子戲,之後,灰姑娘的身份還是打回原形,只不過是每天胼手胝足,努力繼續家計,打理家務的一個老媽子而已。當然還要奉獻最貼身的免費服務。
人們說妻子是訂了長期合約的最便宜的娼妓。信焉?
小紅的眼淚在眼眶內打轉,流不下來,也吞不回去。
所有的辛酸、委屈、憂愁與勞累,都原來始終是自己的事,不會有人願意分擔。
結婚才一陣子,就已心灰意冷。
這以後的漫長歲月,怎麼過?
原以為跟了一個人在一起,是多了幾個家庭,可以穿來插去的交往,實際上呢,如果自己不吞聲忍氣,就會得走投無路,哭訴無門。
人生,怎麼會如此這般的無奈與慘淡?
當然,小紅或者會想到.自己的處境比起樂秋心來,也還不算苦了!
最低限度,工作上未有嚴重的壓力。
像樂秋心,整個富恆之內的同事,都正在張大眼睛看她如何下場?
是背叛英嘉成,歸順徐永祿?抑或隨英嘉成而去?人人伸長了脖子,帶著好戲在後頭的心態看熱鬧。
徐永祿己有好幾天沒有約會樂秋心。
樂秋心的矛盾更添幾重。
跟英嘉成鬧翻之後,她真想讓全人類都知道,自己已經回復自由,有其獨立的身份在。
並不是英嘉成的勢力在富恆引退,她就須要立即表態。而是樂秋心在事發之後,才深切體會到自己公私不分,把那個職業女性的地位都押在情愛與婚姻上頭,一下子賭輸了,有可能連一份賴以光彩地站在人前的職業也犧牲掉。
她盼望徐永祿依然隨侍在側,最低限度可以讓她有個靠山,好使她回一回氣,再圖後算。
如果在今時今日,連徐永祿都把她擱置一旁不予理會,那就未免太愴惶,太不知所措了。
為了人情而亂了陣腳,這還是她跑到社會上頭幹活以來的第一次。
因此,樂秋心對徐永祿出現的盼望比英嘉成會回頭是岸尤甚。
終於,她沒有失望,徐永祿在這個晚上約她吃飯。且開門見山地問:
「你跟英嘉成分手了?」
「我們這幾天來沒有見面。」
「只可以這麼說?」
「對,只可以這麼說。」
「你知道這樣對我並不足夠?」
秋心愕然。她覺得徐永祿表現的熱切帶一點霸道,一點咄咄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