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話沒有說出來?」
高定北抬頭,勇敢地點點頭。
「那是什麼話,難聽嗎?」夏真問。
「不,不是難聽,而是難受。」
「怕我難受?」
「不,是怕我難受。」
「怎麼會,定北,你說吧。」
高定北稍挺一挺胸,才軟聲地說:
「你有過去我不介意,除非,你現今仍然愛他。」
高定北這句話說出來,連聲浪都是溫和的,可是卻似五雷轟頂,嚇得夏真整個人站不住,很有點搖搖欲墜。
高定北下意識地趕緊伸手再攬住對方的腰,說:
「對不起。」
夏真搖搖頭,像要甩掉一個想法似,道:
「不要緊。」
然後,她又重複:
「不要緊的。」
高定北感受到自己為了一時忍不住的妒意或好奇而傷了對方。
他只能說:
「夏真,請原諒我。」
「定北,你別說這話,我反過來要感謝你的認真。」
「是的,無可否認,我是認真,你……還會考慮我嗎?」
夏真繼續搖頭。
然後她慌忙解釋:
「不是考慮與否的問題,我怕力不從心。」
「不能忘記他嗎?」
「都已經是近三年前的事了,總會忘記的吧!如今的情況已經比三年前進步了。但,要真個想起來,心不會痛,怕還需要再過一段日子。」
夏真淡淡地說這幾句話,像談別人的經歷,或在訴說一種普遍現象,更教人寒心。
高定北禁不住說:
「他對你的傷害很深。」
「是整件事。」夏真說:「整件事的可悲可哀可憐可笑,令我心痛。」
「你不怪他?」
「我怪我自己。」
「為什麼?」
夏真苦笑,忽爾用力地搖晃著她的頭,緩緩地說:
「他可以停止一下來不再愛我,我不也可以停止下來不再愛他嗎?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發展是自由選擇,我沒辦法做得到停止愛他,是我的自討苦吃。」
「可是,夏真,一個男人今一個女人如此以愛他為生活目標,你覺得他沒有責任要負?」
夏真連連搖頭,道:
「別來這一套,恐怖死了。」
「恐怖?」
「把人類最能顯示靈性的感情,用任何條件包括責任去現限和約束,不是很恐怖的一回事嗎?
「這好比一顆通透無暇的翡翠,被一大堆魚目混珠的假鑽石鑲起來似,別人望上去,輝煌奪目,名貴高尚。其實,戴用的人心知肚明,於心何安。單是怕識貨之人看穿乾坤,就已從容不來了。這種騙人愚己的方法,最低限度我不屑用。」
高定北忽然沒有再做聲。
有一個模糊的形象在他心底浮起來,漸漸顯得清晰。
他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為我歎氣,為我惋惜嗎?」夏真問。
「也不盡然。」
「什麼?」
「你不怪我直言?」
「你說。」
「你知道最基本的維持著一個男人的心的辦法嗎?」
高定北這樣一問,夏真呆住了。
她搖頭。
「我相信你不知道,故而你失去他。」
「那是什麼?」
「不要警無反顧的全清全心投入,必須有所保留。」
「那是為了引起他的好勝心?」
「也不是的。只是過分極端與激烈的感情,會今男人丁熱戀之後覺得是一種負擔,他會覺得很恐怖。
「夏真,你一直把情緒和反應都逗留在熱戀的階段,占而這麼難受。」
說得不是不對的。
從愛情演變成感情,有一個過程。
前者是曇花,萬眾期待,但只可以一現,即行消逝。過是煙花,璀璨明亮,也是瞬息光華罷了。
後者才是能長存的。
這個昇華以求永恆的過程,夏真根本沒有想過,她始經遠留在第一個階段,拒絕蛻變,故而覺得痛苦。
夏真忽爾有著感動,她說:
「多謝你這麼坦率地提點我。」
然後她想了一想,說:
「定北,你肯這樣說,對你可能沒有好處。」
「對呀,非但沒有好處,而且有害。」
「那也不見得吧。」
高定北說:
「為什麼不是呢?我還沒有爭取到跟你踏上感情之路,就把前面的風險提出來了,沒有增加你所嚮往的浪漫,反而破壞了你的橫憬.我能得著什麼明月?」
夏真定睛望著高定北。
她的感動更深,似乎正牽引著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變得漲膨膨的,有種飽滿之後的躍動感。
「為什麼這樣看著我?」高定北問。
「看到一種稀有動物,故而感到驚訝。」
「什麼?」高定北笑起來。
「我沒有見過像你這般坦誠的追求者。」
高定北把另一隻手也圍過來,抱緊了夏真的腰,說:
「你不知道,有一種招數叫欲搞先縱,又有一種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說罷了,他再吻下去。
這一回,夏真沒有迴避。
她只閉上了眼睛。
不復記憶上一回的吻,有何感覺了。
夏真只知道她已說服了自己,稍稍打開心扉,讓要硬闖進來的一個人,斯斯文文、淡淡定定的走進來,嘗試探索她的心靈深處。
她感到溫柔,也覺得寫意。
不能不說是跟激情有所分別。
也不能不說是另有一番享受。
不一定是一個期待已久的旱天春雷,才會叫人歡呼的。
當風平浪靜的時刻來臨時,人的頭腦就逐漸清醒了。
夏真在慢慢探索自己的感覺。
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的?
自從跟他分手之後,夏真身邊不是沒有出現過一些人物,且有些是相當不錯的人物,高定北並不是唯一的。
可是,這些人物都不能感動夏真。
她以無比頑強的意志力,堅持自己身心一致的清白與期待。
夏真認為,一段日子過去,就會得雨過天青了。他和她必會有復合的機會。
不是說對人對事要有信心,要有執著,才會爭取到最終的成功嗎?
這個夏真自出道以來,在商場上的成功秘訣,引伸到處理她個人的感情上頭,其實是並不適合,甚至大錯特錯的。
但夏真不肯接受,不肯承認。
甚至乎不管她的姐姐夏童,力竭聲嘶地企圖罵醒她,或是細語低聲,極力勸勉安慰她,都一直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