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掌西只能強裝鎮定,集中精神,當作一件嚴重的商業事件來處理。
她不是沒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經驗的。
這些年來,在商場上不住地有鋪天蓋地式的災難,企圖要把哪一個稍為軟弱的財團或家族吞噬,形形式式的風險她見得太多了。都是要冷靜地應付,才有重出生天的機會。
於是高掌西說:
「母親要見我嗎?
「她或許沒有提出要求,但,你最好去見見她,總會有話要跟你談。」
「你呢,是你有話要跟我言之在先嗎?」
「三家姐,」高定北吁了一口氣,像要鎮定一下自己的神經,才說:「有香港人在順德見到你。」
對,就是如此這般,一傳十,十傳百的,傳到了莊氏與高氏家族中人的耳朵裡,然後十二道金牌似的把她召回來。
高掌西靜聽下去,下文必然更驚心動魄。
「三家姐,整個發現無疑是令我震驚的,但還能接受下來。可是,問題並不簡單。」高定北繼續,「實在牽涉的層面很廣,很複雜。」
「你不認為這是我個人的事件,只由我去為自己的行止負責?」
「我已說了,並不如你想像中單純。」
高掌西看到了高定北前所未有的焦躁,她有點奇怪。
這弟弟的神情並不像只為她的遭遇而感到惶恐,她看得出高定北似乎有種利益相關,切膚之痛似。
她只好靜候對方把情況解釋下去。
「定北,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毋須忌諱,我從來都是一人做事一人當。」
「很好,三家姐,有你這句話就可以了。」
「你說。」
「你知道在這個星期之內,本城發中了什麼事?
這真難倒高掌西了。
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
她在過著只羨鴛鴦不羨訕的生活時,哪還有心思稍稍回顧香江。
「莊鈺華的大計如期進行,這你是知道的,對吧?
「你是指把收購得來的中華成藥製造廠以及穆亦藍發明的鼻咽癌成藥單方,撥入莊氏集團之內,作為再行集資的理由?」
高定北點頭。
「這事不是已經定期宣佈了嗎?鈺華曾經告訴我,說你跟杜氏集團的葉駿豪都對包銷有極大興趣,你們不是攜手合作嗎?』,
高定北一聽,立即鐵青著臉,道:
「你並不知道葉駿豪與夏真之間的事?」
高拿四下意識地回應:
「他們之間的什麼事?」
此話才出口,她就意識到其中的關係與玄妙,只好立即補充:
「對不起,定北,我並不知道他們的事。相信市場上也不會有太多人知道,否則我會略有所聞。」
「夏童是在杜氏出身的,葉駿豪的父親去世後,他在來氏的股權由兒子繼承,葉駿豪成為董事局內的支柱,那時通過夏童的介紹,跟夏真認識了。市場曾一直盛傳這段不正常關係的主角是夏童,其實不是的,夏真把真相告訴我。」
「你介意嗎?」
「我不介意過去,但我介意現在。」
「現在?夏真不是一腳踏兩頭船的人。」
「她不是,她是我的人。當她坦白告訴我過去的那個人是葉駿豪時,我不能忍受跟他再攜手在商業上合作,三家姐,你明,白嗎?」
這是一重微妙的心理,照說不難明白。
然而,是台明白怕不是問題的關鍵。
因而高掌西沒有正面地作答,她說:
「這跟整件事有關嗎?」
「怎麼沒有。三家姐,我向莊鈺華提出了請求,希望他讓我獨自包銷莊氏再行集資的十億元,他答應了。我要贏葉駿豪,在他面前我只可以耀武揚威,我不要被他訕笑,就這麼簡單。可是,為了你踉穆亦藍,我現今危機四伏。」
高掌西驚問:
「為什麼?我不明白。」
「如果莊任華要對付你,對付穆亦藍,十億元的集資款項就會由我獨力承擔。我們已經在這個星期之內簽了約,並向外宣佈了,並無半點的轉圜餘地。」
高掌西仍拚命搖頭:
「不明白,真的,定北,我並不明白。」
「莊鈺華有本事把穆亦藍的成藥單方吹捧催谷起來,他一樣有本事將之毀滅。唯其如此,他才可以發洩他的心頭之恨,他沒有理由栽培及頌揚一個跟他妻子上床的男人。」
「你住口!」高掌西喝止了他,實實在在覺得高定北那句話太難聽,太骯髒,太拈污了她和穆亦藍之間的那段關係與感情。
「二家姐,你怎麼不想像一下結果。那十億元在我跟他簽約之後,已經穩袋在莊氏的口袋裡,任何有關穆亦藍名聲與事業上的摧殘,只會令股民包括基金失去信心,於是莊鈺華是一石二鳥,既有利益,又報復了穆亦藍和你,只有我成了夾在中間的犧牲者。」
高掌西的腦筋霍霍在地不住作響。
她整個背巴經濕透,襯衫緊貼在皮肉之上,為她帶來一陣透骨的寒意。
「二家姐,我在高家是負責金融方面的經紀生意的,我的失敗並不會為你帶來任何利益,只有白白地便宜了高鎮東和高耀南。」
牽絲拉籐,原來一重恩怨的背後還有千萬重。
城中的大家族,全是骨牌危機,分分秒秒地牽一髮而動全身,又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高掌西捫心自問,真是錯了嗎?
是錯得難以彌補,不可原諒了嗎?
她欲語無言,只帶著干重惆悵,萬般幽怨,億種愁苦,拖著搖搖欲墮的身軀離開了高定北的辦公室。
不能執怪這幼弟的驚惶失措。
他到底是初出茅廬。
當一發現有外來的強大壓力以及可能敗陣時,就會無可避免地震驚。
由於極度的震驚,又會有很多過分敏感的觸覺,把事情弄得更涵更大更似不可收拾。
高定北所說的、所擔憂的、所顧慮的都不是沒有道理。
然而,事態是否已經發展到了這個嚴重地步,到目前為止,依舊是未知之數。
高掌西連莊鈺華也未曾碰上一面。
要真是兩軍對峙,劍拔軍張,也只是他們夫妻兩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