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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人沒有答話,太心照不宣了。

  「這就是說,港英政府不會放棄高地價政策,但英國人最擅長的政冶手腕就是在群眾面前放煙幕,聲東擊西。在目前一般平民百姓置業極度困難的情況下,作為政府,要維持一個愛民如子的形象,總要做一點功夫,於是高息與收緊按揭雙管齊下,表示已盡全力壓抑地產價格罷了,這可絕對不是釜底抽薪的令居者有其屋的德政。」

  仇守成說:

  「利息越高,按揭比例越大,一般市民更會望樓興歎,地產價格自然會滑落,所以地產股也有危機。」

  「我不同意。」於彤說:「就算稍回價格也決不是極短期內的事。第一,城內大地產商實力雄厚,他們必定聯手維持局面。第二,別看輕香港人,有很多人沒有能力置業是事實,但相當多人是業主身份,他們整副身家押在房產上,根本不容價錢滑落。樓格再軟,沒有賣家出貨,自然停在某個價位不動,沒有狂瀉之險。第三,外來資金,包括中國,環視全球,別無太多更好選擇。第四,香港的繁榮依賴中國開放,近期商業樓宇價格堅挺,證明商業樓宇大有可為,有外資外源,就是更大保障。」

  仇守成說:

  「總會有人乘機造市,消息是可供利用的。」

  於彤拍桌叫好道:

  「就是這話了,造市是不能否定的因素,問題在於如何造,是升還是降,是買還是賣,我們必須作出選擇,然後押在上頭。」

  於彤這麼一說,室內立即鴉雀無聲。

  沒有人敢胡亂表態,正如走到賭場之內買大小,誰願意在沒有直接而明確的利益之下提出意見。

  於彤身為副總裁,總管個人客戶部與機構投資策略,就不能推卸責任,於是她說:

  「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認為偏是在銀行宣佈了這項按揭比例加重的消息之後,人人雖看淡,地產股依然會堅挺,且起碼會微升。」

  這就是說,於彤並不贊成減少客戶持地產股的股量。

  既是主持首腦作了總結,在座中人也就不好再持什麼異議了。

  於彤禮貌地環視了會議室一周,說:

  「還有什麼意見沒有?」

  看看各人無話,她就站起來表示散會。

  於彤看看手錶,已經五時四十五分了,回家去還要預備晚餐。一念至陶逸初到訪,心裡未免有點著急。

  她快步走出會議室,不料仇守成竟跟在她背後說:

  「於總,我有一事請教。」

  「你說。」

  「你那麼肯定英國人在本城拿下自己的米字旗和英皇徽章之前,會盡量找機會賺錢,那麼,中國呢?他們不是得益人嗎?他們會不會也跟你心目中的英國人一樣佔盡便宜?」

  於彤聽了這番話,心上有氣。

  城內總有這些受盡了奴化教育,到今天還在感情上對港英政府偏袒,以致漠視一些愚民政策,甚而事必要找自己國家的錯處弱點來襯托而感心涼的人。

  於彤答:

  「沒有人把你這個疑慮向港澳辦公室提出過,是不是?最低限度,沒有作出公開討論,故而不適宜胡亂入罪。你怎麼知道中國的態度不是寧可少賺一點,也要長遠維護本城的穩定經濟?」

  「你是親中派,有你的政冶取向。」仇守成輕鬆地笑著說。

  「我是中國人,不懂政冶,只懂經濟,只懂民生,只關注香港利益。」於彤很認真地答:「中國真要在中國的土地上抓利益,是天長地久的一回事。這有別於快要驪歌高唱的人吧!」

  說罷了,掉頭就走。

  這段後過渡期的日子就是這麼難過,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亂以的,任何事情都要扯到中英關係上頭,逼你表態,真是的。

  於彤氣沖沖地回到辦公室去,抓起皮包就下班去。

  在走廊上還看到臉色相當難看的仇守成。

  幸虧自己是他的上司而非他的下屬,否則夠受的了。

  所以說,要不受氣,首先就得先爭氣。

  於彤在中環差不多站斷了雙腿,才等到有輛出租車剛好停在自己跟前,讓自己從容地鑽進去。

  想起了有本小說內為一個外遇的故事,那做母親的痛斥女兒,問她為什麼甘於做富豪的情婦,她咆哮著問:

  「你拿了人家什麼好處,要如此委屈?」

  做女兒的答說:

  「他向我提供了全職司機服務。」

  當日閱文至此,於彤哈哈大笑得在床上不住滾動,自此成了那作家的忠實讀者。

  誇大其詞?

  不,全是實情。

  只要二十一歲大學畢業之後,開始在中環熬十五年鹹苦。就會疲累得熱切渴望一個司機。

  正如時代女性不肯拿家中的抽水馬桶換一個丈夫似。

  是悲哀,是淪落,是不長進,是無奈。

  可是,是事實。

  於彤也最怕穿一身由血汗錢換回來的佐治阿曼尼套裝,卻要在街頭耍出降龍十八掌似的跟那些渾身臭汗的男人搶街車,那感覺難受得半死。

  自古以來,嬌貴的女人出門,用轎抬。

  現今,就該用汽車接。

  就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可是呢,於彤想,自己比小說中的外室還要淒涼,陶逸初並沒有雇個司機,供她上班下班使用。

  到頭來,還是要繼續竭心盡力的在本位工作上拚搏,升職為機構的行政總裁,那就能不是辦公時間,都有全職司機侍奉了。

  這個機會比依賴陶逸初還要高。

  心情是益發不好了。

  偏又遇上交通阻塞,車子停在夏愨道足足十五分鐘,一動都不動。

  於彤急壞了,不自覺地埋怨說:

  「怎麼走到這條路上來了,堵得水洩不通。」

  才一說了這句話,就闖禍了。

  那出租車司機忽爾放大喉嚨,厲聲喝罵道:

  「不走這條路走哪條路呀,你來教教我好了!別以為有兩個錢坐街車,就是權威。

  「我們這等窮苦勞動人民,跟你們這些中環上班的小姐都不過是人呀!

  「不錯,你們是這條路走不通就不妨走別的一條。我們呢,處處都是死路一條,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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