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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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說錯嗎?九七來了,有錢人拍拍屁股不是移民加拿大便是移民澳洲,拿了護照之後不理香港,回來大說風涼話。我們這些窮措大,連移民廣州都成問題,不是嗎?廣州房產都千多二千元一呎了。最擁護香港,最恨不得香港好的就是我們。

  「還要無端端的受這種窩袋氣,算哪門子的一回事了?要不喜歡,就推開車門下車走路,別對我這等粗人嚕囌;要不就別堵那麼幾分鐘車就怨天尤人!」

  於彤幾乎嚇傻了。

  城內原來有這麼多齷齪氣,藏在各個階層人的肚子裡,一觸即發,一瀉千里。

  誰沒有自己的樽頸地帶,誰不會往一生之中誤闖進死胡同內,前無去路,徒然嗟歎。

  於彤如今卡在那個當初與陶逸初共織的心結上,不也是千般難過,萬種無奈嗎?

  倒是粗下人活得痛快,心上有什麼不舒服,借個一言不合的機會,就把髒話都說出來,甚而可以動武,來一場更大的發洩。

  但叫於彤如何把心上的一塊鬱悶迸發出來?

  別說是這些日子來的不暢順,就只說今兒個下午發生的種種情事,就已令她滿肚子委屈,不知如何發洩掉。

  唯一的期望是及早回到家去,把飯菜燒好,趕及與陶逸初共進燭光晚餐。好舒緩一下緊張心情。

  車子終於如螞蟻爬行似,才到達跑馬地。

  司機依然凶巴巴的說:

  「最討厭是這個時候闖到跑馬地此區來,不載你又要被告拒載,做了你這樁生意,回頭還要空著車子塞一個半個小時走出跑馬地,等於白做!」

  說罷,也沒有把於彤載到超級市場門口,就請她下車了。

  於彤實在沒辦法,一連跑了兩條街才到達超級市場門口,竟有點氣喘的感覺。

  在冷氣間生活慣了的動物,就是如此的經不起考驗。

  職業女性的心臟不是用來負荷任何劇烈的體能測試,只是為了承擔精神上的重重疲乏與壓力而仍舊堅持正常速度的跳動的。

  於彤喘定了氣,快步的鑽進超級市場去,在肉食櫃位上抓了兩包雞髀及牛肉。想了想,又因陶逸初不喜歡吃西餐,中式晚飯又事必要有新鮮湯水,他對罐頭湯深惡痛絕,於是於彤又只好多拿了一盒雞肝雞腎用來做湯。時間已相當急逼,不可能熬一窩火喉足夠的靚湯,只好等會買備半斤芥菜,再加一隻鹹蛋,泡一保湯,也頂能消熱氣肝火的。

  想到芥菜沒法子在超級市場買到,便又匆匆的再抓幾種配料,然後立即飛奔到跑馬地街市去,剛剛來得及買到芥菜。

  一腳踏進小公寓內,把鞋子踢掉,赤足就跑進廚房去,火速斬瓜切菜,洗魚分肉,幹起廚藝這玩意兒來。

  於彤一邊燒飯,一邊覺得頭腦脹痛,燒飯似乎較辦公室的工作更為沉重。

  才保下了湯,便發覺忘了買姜,等下湯味就會失真了。

  原本打算砌點冬菇鋪在鯉魚上,放在飯面清蒸,最為省事。但到拿了冬菇在手,才知道冬菇要需時方可以泡軟取用,想拿別的配料取代,可家中又貯不齊全。

  唯一的辦法就是改蒸為煎,這就等於要多花時候了。情急之下,應該用慢火煎魚的,但於彤調校的火路又不對了。一下把魚放進滾熱的油鏤內,濺起的燙油,落在於彤的臉上手上,痛得她連鑊鏟也扔掉,忙用一隻手背拭著臉,然後把另一隻手拚命塞到嘴巴裡輟吻著那被燙痛了的地方,以此為治療的方法。

  才抵住了痛,她便重新把掉在地上的鑊鏟拾起來,洗淨了再煎。

  一看,太遲了,那尾鯉魚已經燒焦了一面,這一味菜要報銷了。

  於彤歎口氣,心想:家庭主婦不是不偉大的。

  樣樣職業都有專門人才,行行出狀元。

  早知會如此狼狽,為什麼剛才要答應陶逸初為他燒晚飯呢?

  這其中的原因倒是多元化的。

  陶逸初很怕在跑馬地地區跟於彤出外吃飯,只因太容易碰上醫院裡的熟人之故。

  陶逸初的這個苦衷,其實是最能一針見血地傷害到於彤的感情的。

  那見不得光、露不得面的關係,被直截了當、毫不留情地翻開來,很有點慘不忍睹。

  已經不只一次,在出外吃飯的事上,於彤與陶逸初爭執得面紅耳赤,聲嘶力竭,儀態無存。

  彼此都很很很厭煩再在同一個問題上糾纏下去。

  唯一的辦法就是迴避,以後每逢有足夠時間,陶逸初就會叫於彤在中環等他來接,開車到九龍新界,找些有風味的餐館飯店來共度好時光。否則,陶逸初交帶一句,要上公寓來吃飯,就表示他只得那一個半個小時的相聚時間,於彤只好唯命是從,盡力而為。

  若從另一個較好的角度去看整件事,於彤就會引導自己想,親手下廚為陶逸初燒飯,是一種家庭樂,是一個女人應該嘗試享有的幸福與權利。

  她記得自己跟陶逸初走在一起的初期,曾問他:

  「你的妻子有什麼好處吸引著你?」

  陶逸初只笑而不答,其後經不起她的苦纏,便說:

  「她能燒一手好菜,那個魚雲羹做得尤其棒。」

  這句話叫於彤到今日都不能再吃魚雲羹,一看它端到飯桌上來,就有點口腔發酸,在下一分鐘便要吐的感覺。

  於是給陶逸初燒飯也就成了一種下意識地爭寵的行動。

  畢竟,二人在他們「家」中的燭光晚餐也有一定程度的吸引力,令於彤深深期盼與等待。

  經歷千辛和萬苦,終於趕在陶逸初到達之前,把晚飯弄好了。

  於彤才坐下來吁一口氣,電話就響起來。

  「我趕不及來吃飯了,明天吧,明天我們到郊外去。」

  於彤以為自己的耳朵犯毛病,她是有那種耳水不平衡的毛病,會無端端的忽爾犯起來,就頭暈身重,聽不清楚聲音,只想倒下來昏睡。

  這感覺又開始滋擾了。

  「什麼?陶逸初,你說什麼?」於彤不是在咆哮,但她的語氣十分難聽,這是肯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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