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裸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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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我閉上眼睛,自動伸手去解我旗袍的第一顆鈕扣。

  有人把我的手捉住了,送到唇邊去親吻,然後又為我拭淚。

  「還沒有到要流淚的時候。」

  這句我曾在千辛萬苦之中對自己說過的鼓勵話語,怎麼會由對方講出口來?

  我睜開眼睛,看到唐襄年那張表情複雜的臉孔,夾雜了分明的錯愕、為難、憐惜、怨恨、焦躁,禁不住有輕微的震驚。

  「為什麼?」我問,「為什麼還沒有到流淚的時候?」

  唐襄年放下了我的手,拿起原先他替我放在床上的外套,走到我身旁來,把外套搭在我的肩膊上,說:

  「來吧,我叫司機送你回家去。」

  「什麼?」我不期然地輕喊,「唐先生,你嫌我開列的條件太苛刻了,是嗎?」

  我忽然覺得有種被嫌棄的感覺,相當的不好受。

  「別疑心,答應你的,都會做到。我不是個沒有信用的人。」

  他這麼一說,想到曾經有過的逃避,相當於食言,反而令我慚愧。

  「可是……」

  「方心如,請明白,我今兒個晚上並沒有心情,所有娛樂都必須放鬆盡興才能樂到巔峰去。我不是缺少女人的男人,問題在於我想要還是不想要。待我替你做妥一切,回過頭來再算今夜你欠我的賬。」

  唐襄年就這樣把我塞出他的別墅之外去。

  回到家裡,睡在床上,一直輾轉反側,渾身的不對勁,似有一股沉悶的氣運行著要衝出體外去,才得舒暢。

  腦海裡不住地翻騰著剛才在唐襄年別墅的情景。

  我不是閉上了眼睛,伸手解開我旗袍上的第一粒鈕扣嗎?好像就看到了旗袍自身上滑落,掉在地上……

  若干年前,新婚之夜,也是類似的情景。金信暉以手輕輕掃撫著我胸前繡著的龍鳳吉祥圖案,他問:

  「是龍鳳吉祥、百年好合嗎?」

  說完了,就伸手解開我的第一顆鈕扣。

  這以後,活脫脫是喝醉了酒,神志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狀態之下,享受著胴體的抵死纏綿,不知人間何世。

  金信暉那張極度興奮的臉龐在我眼前搖搖晃晃,他的歡樂完全是我的賜予。

  我就像一尊向祈福者遍灑甘霖的神祇,教信服在我裙下的不二之臣得到絕大的人間幸福,如此的權威,如此的慷慨,如此的可愛。

  然而,剛才,類似的情景出現了,我解開了第一顆鈕扣……然後,對方請我把外衣搭上,讓我獨自回家來,孤伶伶地躺在睡榻上。

  只我一個人。

  沒有憐惜,沒有溫馨,沒有需求,沒有歡樂。

  唐襄年此舉,怕比將我據為己有更傷害我的自尊。

  抑或,獨守空幃經年,已到了一種我想找借口去尋找發洩情慾的地步而不自知了。

  一念至此,我驚得滿頭大汗,霍地坐起身來,不住地喘氣。

  「媽媽!」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我床邊響起來。

  是我把幼兒詠棋吵醒了,慌忙伸手把他抱起,緊緊地抱在懷內。

  「媽媽,媽媽,我怕!」

  「不怕,不怕!」我輕拍著孩子的背,「媽媽就在你身邊,有什麼好怕的。快快睡吧!聽話的孩子在晚上就要做個乖乖的睡寶寶,快把眼睛閉上了,閉上了一下子便能入睡。」

  黑夜對孩子、對我,原來都有魔障,只有母子倆相偎相依,彼此扶持,才能平安直趨黎明。

  唐襄年言出必行,他派了一位得力助手,名叫黎秋生,幫助我奔走,首先在港島西面堅尼地城的地域租到寬敞的貨倉,立即繼續藥丸的包裝功夫。

  李元珍緊張地對黎秋生說:

  「醫務衛生處還要派人來查驗呢,我們這就迫不及待地把包裝弄好,怕又要被他們重新拆閱,豈不更麻煩,而且把包裝的盒子弄壞了,損失更大。」

  黎秋生是個誠實人,並沒有什麼花巧手段。他以一貫認真的表情,對李元珍說:

  「你就照著我們的意思去做吧!」

  李元珍左思右想,還是放心不下,跑來把憂疑告訴我,我還是答她那句話:

  「你就照著他的意思去做吧!」

  李元珍問:

  「你這麼信任那位先生?」

  我輕歎一句:

  「除他以外,還有什麼人是可以信任的了?」

  別無選擇之中,有時會有奇跡出現。

  醫務衛生處的確派人來貨倉查驗,負責的幫辦一板一眼,實斧實鑿地工作了三天。回去寫了報告,批准售賣偉特藥廠成藥的文件在兩個禮拜之內,就放到我們工廠的辦公桌上。

  我搖電話給唐襄年,還是那句老話:

  「我要見你。」

  「好。在哪兒?」

  「都聽你的。」

  「我的辦公室吧。」

  他的辦公室。

  這是他指定的地點,當然只有赴會。

  彼此都正襟危坐,談論著正經公事。

  我說:

  「多謝你的幫忙,我已經拿到了售賣偉特藥廠成藥的批文。」

  「很好,恭喜你。」

  「如何酬謝?」

  我是有充足準備才發問的。

  然而,似乎要失望了。

  「我入股你的金氏企業。」

  「佔多少股份?」

  「你說呢,讓我擁有你的百分之四十九好不好?」說這話語,唐襄年望著我的眼神完全沒有商業味道,他是溫文的、矜持的、禮讓而且期盼的。

  他說他只願佔我的百分之四十九。

  在以後的許許多多年,我們總是拿著這句話來開玩笑。

  唐襄年很有幽默感,老是說:

  「我開錯了盤口,一開始就心甘情願只佔你的百分之四十九,換言之,自主權始終在你手上,叫自己吃虧。」

  我就對他說:

  「襄年,你有機會控股的,不過你是真君子,自動放棄應有的權益而已。」

  的確,在當年,唐襄年要求什麼,我也只好答允。

  就這樣說定了,唐襄年立即拉開了抽屜,拿出支票簿來,寫下了一個銀碼,然後把支票遞給我,說:

  「這是我入股的投資,足夠你支付金家大宅的首期有餘。其餘的按揭手續,黎秋生會替你辦。剩下來的資金,我建議你好好地運用在藥品的廣告與宣傳之上,有些支出是不能省的。記著,沒有廣告催谷的消費品,好比錦衣夜行,不會有人欣賞得到,那是白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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