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裸情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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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他的這番話我記在心上了。

  除了要把藥品代理生意營運上軌道之外,我開始留意地產。

  改建的意思是把舊的建築物拆卸,再興築高樓大廈,如何去搜集物業,成了我日中的額外工作目標。

  孩子們上學,都由白牌車,即私人承包的汽車負責接送。

  白牌車司機以及麥當奴道附近的大廈看更,都跟我混熟了,我總是有意無意之間向他們透露,我有意收購殘舊物業的意圖。

  偶然他們知悉了附近有業主出讓物業,就會立即通知我,成交之後,我總會給他們一點茶錢,圖個皆大歡喜。

  因此,我無形中就建立起一個地產物業的經紀網絡來。

  之所以對地產發生濃厚興趣,除了是唐襄年的提點之外,也由於藥品的總代理生意營運得離奇地暢順,很短時間就得了厚利回報,手上有了鬆動的銀根,除了向金旭暉贖回我抵押給他的全部屬於我的金家資產外,自然就想到了投資。鍾情於地產乃是因為金家在廣州雄霸一方時,就是以絲綢為本位事業,其餘資產都習慣放在田土上之故。

  深受了這個影響,我也就不大留意其他投資機會,只一味地在地產上頭下注。

  對於我的風調雨順,在金家之內,偷歡喜的人,怕只有傅菁與金耀暉。我完全可以想像到我的兩個妹子和金旭暉的心情。

  沒有人會把敵人的發達看得順眼。

  多麼可惜,他們偏偏不要把我視作親人,卻要將我列為仇敵,這是完全沒有法子的事。

  記得我和唐襄年出席廠商會週年晚宴時,我坐在成業鉅子龐統的身旁,他就拉開那個大嗓門說著行業內的種種趣怪事,談到跟同行競爭,他大發牢騷說:

  「我們呀,真不必為了要證明白己大方而自暴自棄,讓敵人一馬,市場人人有份,勝者為王。」

  這句話,我又謹記了。

  生活上,俯抬皆是金科玉律,嘉言懿行,處事法寶,做人指南。我不會放過。

  自然,金氏企業的上軌道,令我對前景越來越具備信心,也就越發注情於工作。

  這一夜,我跟唐襄年一起與東南亞的藥品包銷商韋正中吃飯。飯後,唐襄年送我回家,下車前,我說:

  「要到我家來喝一杯咖啡嗎?」

  唐襄年忽然轉身望住我,問:

  「你這個邀請是危險的,你知道嗎?」

  我沒有造聲,歪著頭,望著車窗之外,看到皓月當空,繁星點點,這不是良辰美景嗎?

  忽爾心頭有一陣子的鼓動。

  我回抽一口氣,道:

  「我欠你的債,什麼時候清還?」

  對方沒有答。

  「如果早晚要償還的話,就寧願早點解決掉算了。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有著不輕的心理壓力。」

  「是不是活像被判了死罪的囚犯,寧可早一點行刑,圖個大解決?」

  我赫然一驚,望住唐襄年。

  「我的形容是否過分了一點?」他說,語音平和,卻更顯力量。

  我不知如何作答。

  「方心如,對不起,我嚇著你了,是嗎?」

  「別把自己形容成一個劊子手。」

  「我覺得我是的。」

  唐襄年說罷,把頭伏在軟盤之上。

  我的腦袋忽爾空白,凝望住對方那黑濃之中夾雜著銀白色的頭髮,呆了一會。

  「請相信我,」我溫柔而又為難地說,「我並沒有認為你是這般的殘酷無情。我只不過視這場遊戲是一場交易。」

  唐襄年緩緩抬起頭來,說:

  「我幾時都願意達成一項互利互惠的交易,可是,方心如,你給我的感覺並非如此。你太使我慚愧了。」

  「從你接到偉特藥廠的合約,開始逃避我的那個時候起,我一直靜靜地觀察你的反應行動,看你如何去披荊斬棘,克服困境。這令我空前地駭異。」

  「方心如,我從沒有遇過女人像你這麼頑固,這麼愚蠢,這麼寧捨輕而易舉的富貴,捨近圖遠去折磨自己,挑戰自己。」

  「多謝你的誇獎,我不是最終屈服投降了嗎?」

  「沒有。」唐襄年看著我說,「方心如,那天晚上你來找我,活脫脫是頭待罪的羔羊,像個走投無路的,迫不得己犧牲小我而成全大我的無辜者,步上祭台,奉獻生命。我從不在這種情況之下向女人下手。」

  「你要怎樣的女人侍奉你,你才叫高興?」

  「交易,各得其所,而不是被逼犧牲。」

  「你要求過高了。」

  「為什麼?」

  「你出的條件只足夠要人的肉體,不足以連靈魂都收買掉。」

  「錯了,只有你是我所遇到的一個例外,包括吾妻在內。」

  「什麼?」

  「她嫁我,是為我扶了她父親一把,使他們的家族從經濟困境中逃脫出來。」

  「那是感恩圖報,投桃報李。」

  「不,那是明碼實價,兩廂情願。」我再無話。

  「我一直習慣這種交易方式,並不知道向你提供的一切優厚條件,還不足以令你心甘情願地跟我在一起。方心如,」唐襄年說,「史無前例,你令我忽爾自省自悟,隨而自卑,更不自覺地愛上了你。……」

  我的耳朵嗡嗡嗡地發響,再沒法把對方的話聽進去。

  過了好像很多個世紀之後,我聽到唐襄年似乎說:

  「有愛,才有尊重。我不勉強你。」

  我的理解是:商場上,你肯買,我肯賣,交易是雙方都達到目的,整體上愉快的、享受的、沒有遺憾的。

  原來,唐襄年與我都是有強烈自尊的人。

  他的自尊在於有相當支出之下還要逼著自己去食嗟來之食;我的自尊在於受人恩惠之餘仍不雙手奉送真實的感覺與感情。

  天下的女人多得是,何苦為我一個而令自己覺得屈辱。

  唯其不佔我的便宜,只予恩惠,唐襄年就能保有自尊。

  這是理智。

  至於感情,他說他愛上我。

  這就不必解釋,不能解釋了。

  一定有著當時已惘然的情景,令他墮入無盡的迷情深淵之中,不能自脫自拔自救。

  他說他愛上我。

  我不知如何反應,只抬眼凝望對方,有說不出口來的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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