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灑金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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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頁

 

  當我和丈夫衝前去扶金家奶奶時,只這麼一伸手把她抓著靈位台的手放鬆,她整個人的重心就失了,倒在信暉的懷裡。

  「媽!」信暉淒厲地驚叫。

  這一叫把全靈堂的人都驚動了,全都圍上來。

  天,怎麼可能?

  我以雙手掩著臉,開始嚇得狂哭不止。

  金家奶奶已經斷了氣了。

  是不堪刺激,腦部一下子充了血,就完了一生了。

  喪事退後幾天舉行,不知情的人一直搖頭半感慨半讚歎地說:

  「鴛鴦同命,離不了彼此了。」

  只有知道經過的我們,惆悵痛苦得不能自己。

  信暉尤然。

  我都不知如何安慰他才好。

  詠琴的雙滿月擺不成喜酒,反而是他父母雙亡的白事一起辦,這份際遇也真令人難受了。

  信暉的情緒沉落了好一陣子,直至喪事完全辦畢,他才勉強抖擻精神,跟我們商量著以後要處理的業務與家務。

  是他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客廳上商議一切。

  大廳內,各人都端坐著鴉雀無聲。

  家庭巨變之後,猶有餘悸,誰敢稍稍放肆?就連那三姨奶奶都沉寂下去。

  或許,她多少有點歉疚。

  因此,三姨奶奶靜靜的坐著,緊緊拖著兒子,讓旭暉站在她身邊,好像以兒子作護身符似。

  金信暉清一清喉嚨,說:

  「今天大家都到齊了,我好把金家日後的計劃講一講。

  「不幸的事已然發生,我們再傷心,也必須讓它成為過去,所有悲哀與怪罪都是無補於事的。我相信泉下的父母有知,也不願意我們只追究過往,而不向前瞻望。」

  信暉一這麼說了,三姨奶奶緊張的面部表情是一下子地寬鬆了。

  環顧整個大廳,有兩位長輩在,其一是金老爺的堂弟,我們都稱他作九叔,一直跟在老爺身邊任事,管金家的租務,平日絕少話,是個不惹是生非、自管自過活、性格忠厚而近乎孤僻的一個人。

  另外一位長輩是金家奶奶的親姐姐,我稱她作姨奶奶的,打從第一天當新抱,她就對我很有好感。

  這位金家姨奶奶嫁過人,丈夫早死了,便在觀音寺內掛了單,管自過清靜的半出家人生活,閒來也上金家住一頭半個月,跟金家奶奶這妹妹做個伴。

  現今畢竟是要籌策宣佈大事,當然也得把兩位輩分高一點的人請來,算是盡禮數,壓壓陣。

  這也叫作在家庭會議的大前提上,得到了長輩的支持了。

  於是信暉便繼續把話講下去,說:

  「爹生前已經作了一些生意上的部署,他積極地要金家到香港發展。上個月我到香港的時間頗長,就是為了落實一些物業與地皮,並且籌劃在中區開設一間貿易行。」

  金信暉稍停,拿眼望望我。

  他的意思好像在說:你是怪錯我了,根本在香港都忙不過來,怎麼還有空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作為妻子的不體諒丈夫奔波勞碌,白呷乾醋,真要不得。

  我因而下意識地低下頭去,不敢作出什麼回應。

  金信暉道:

  「如今呢,香港的發展事在必行。況且上下九的生意有老劉等舊臣子在,算是放心的。至於廣州城內外的物業,一向在九叔的關照下沒有什麼亂子出過,我也不必呆在這兒,一切也會如常的運作。」

  這就是說,信暉要長駐香港了。

  那麼,我呢?詠琴呢?是把我們母女倆帶在身邊,抑或仍要我們留守廣州?

  只好耐心地聽信暉講下去:

  「我是打算到香港去做開山闢地的工作了,事實上,戰後的香港在英國人的羽翼下,發展得相當不錯,我看是有前途的。」

  姨奶奶插嘴問了個我很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那麼,大嫂跟詠琴呢?你是否也準備把她們母女倆帶到香港去?」

  信暉看我一眼,忽爾自覺渾身熱血沸騰,有一點點像唸書時,老師在段考之後把學生逐個叫到跟前聽訓,是凶是吉,是贊是彈,真是未卜吉凶,半顆心懸在天空下不了地。

  信暉說:

  「這事我還未跟心如商量過。我是希望她跟詠琴慢一步才到香港去的,最低限度,我隻身在那兒打天下,無後顧之憂。說到底,心如帶著詠琴仍在大宅過日子,她有很多照應。適應新環境並不是件易事。」

  他這麼一說,變成了我如果反對,就很不識大體了。

  故而,只好默然。

  二姨奶奶這就插口道:

  「大少爺到香港去,大嫂有我們照顧,儘管放心!況且,看情況也是小別而已,安頓好生意,你一就是頻頻來往兩地,一就是把大嫂接出去住,是嗎?」

  「當然是這個打算了。」信暉答。

  我心上忽然有氣,那二姨奶奶不知搞什麼鬼,她在不久前才跟我說,丈夫是要盯緊的,回頭又站到信暉一邊去。

  我那個時候真是愚蒙得可以,信暉在大庭廣眾面前提出了獨自前往香港的請求,怕是一記高妙絕招,叫我勢成騎虎,不得不答允,且連半句怨言,或是討價還價也不成。

  真棒。

  在大家庭中,沒有一個心腹維護自己,做一些裡應外合的功夫,就要吃虧。

  以後,我倒是從不斷的吃虧之中學精乖了。

  有什麼事,我都慫恿或是安排旁邊的人給我開口說項,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坐享其成。

  永遠要記著的是精人出口,笨人出手。

  躲在幕後主持一切,才最能起進可攻、退可守,把持局勢的作用。

  金信暉至此,慌忙轉了話題,以落實了先前討論的有關我去留的情事。

  他對三姨奶奶說:

  「三細姐,你一直沒有發表意見,你對香港的發展,有什麼提議?」

  三姨奶奶想了想道:

  「提議是不敢說,既是老爺生的主意,當然得到香港去發展,況且,你的工作已開創了,總不能在現階段放棄。我們金家上下客人,真要多謝你為我們效力了。」

  三姨奶奶很客氣,繼續說:

  「我倒有個要求。」

  各人一聽,都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怕這位曾經大發雌威的三姨奶奶會提出無理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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