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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金家的身家大致上一分為三,旭暉名下有三分之一,其餘三分之二分別歸嫡出的信暉與耀暉擁有。然而,老爺還留下了一筆巨款以及田產,歸公家享用,日常的家用開支,也向這賬目支取。

  換言之,人人都在用公家錢。

  若公家錢用光了,才在其他家務的收入內撥款。這麼說,二姨奶奶及三姨奶奶拚命花用,只是佔了其餘人等的便宜,再花下去,就更直接的讓嫡出的兩兄弟吃虧。

  之所以要我來當家,無非要我背這只黑鍋。說出去,是我掌理家務後,開銷大了,正正是不善理財之明證。

  為了一盤賬目,我好幾天沒有睡好。

  一種正義與醜惡之爭,在心底開始。

  如果我是前者,應該理直氣壯,不畏強權地向不義之人、不義之事挑戰。

  相反,決定知之為不知,怕艱畏難,不敢向不當的行為挑戰,無疑就是在生活上向醜陋與邪惡低頭。

  我自覺對金家不起,有愧於逝去的翁姑,有負委我以重任的丈夫。

  幾天以來,我都惴惴不安。

  有好幾次面對二姨奶奶與三姨奶奶,話到唇邊,我都吞了回去。

  遠的不去說它,就這個早上,我剛經過迴廊就看到三姨奶奶的近身侍婢秋瑩帶著永福珠寶店的老闆上門來,我的心就是一沉,知道什麼事要發生了。

  可是,我沒有說什麼後,連午飯時,分明聽二姨奶奶與三姨奶奶對話,我也沒辦法有勇氣插一句口。

  二姨奶奶問:

  「永福的老馮今天又做到大生意了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

  「秋瑩報的訊。」

  「秋瑩這丫頭就是嘴不密,什麼事給她知道都要嚷出來,幸好這不是見不得光的事。」三姨奶奶是這樣說她的秋瑩,事實上,心裡頭還是頂疼的。

  我很相信秋瑩其實並不是個隨便放消息、亂說話的人,她每說一句後,都有其目的。

  人家問她:

  「秋瑩,你把三姨奶奶的事講出來,不怕惹她不高興?」

  秋瑩笑,笑得帶點不屑和狡猾,說:

  「有一些說話是要在下的人像說漏了嘴似的代家主人講出來的。」

  我當時聽了,心上牽動,牢牢謹記。

  對,這是一門深不可測之學問。

  沒想到我會從一個丫環身上學到。

  秋瑩就是看準了她的這個性格,以靈巧的行為予以配合的。

  二姨奶奶說:

  「等會能讓我開開眼界嗎?」

  「可以。」三姨奶奶答:「是要給你看看的,那幾件首飾並不是為我而設。」

  「什麼?」二姨奶奶驚奇地放下了筷子,問。

  「給旭暉置辦的。」

  「天!他這個年紀,言之過早了吧!」

  「早晚的事,而且早好過晚,我急著要抱孫子。」

  「旭暉還要出洋留學,不是嗎?」

  「正是。我最怕他到外頭去討個洋女人回來。」

  「於是你要先下手為強。」

  「對。」三姨奶奶說:「聽過傅老三傅品強的名字沒有?」

  「怎麼沒有?上海金融家,現今到香港去大展拳腳。」

  「他有位獨生女傅菁。」

  「啊!」二姨奶奶驚奇地說:「這就是目的對象。」

  「傅菁現在香港,快要到美國去。我計劃讓他們在香港走在一起一陣子,然後一齊留學,水到渠成。」

  對於這個安排,我聽進耳去,記在心上,一句話也沒有插口。

  忽爾而來的一陣迷惘與感慨,似乎周圍的人都對自己的前途與未來有計劃,偏偏是我有一日人做一日事地活著,連到丈夫究竟何時才是歸程,都不知道。

  這份貿然而至的感想,令我悶悶不樂。

  可能因為這幾天夾,煩心的事也較多,睡不好,情緒翳悶積壓多天,終於覺得自己有病倒的跡象。早上一味的懶在床上,身子軟綿綿地並不願意起來。

  心是要爬起來幹活的,就是渾身無力。

  掙扎了好一會,非但起不了床,還昏昏然又睡過去。

  直至有人輕輕的碰觸我的手,握著,我才醒轉過來。

  「啊!是你,耀暉。」

  耀暉的一張消瘦的臉,滿是愁容,坐到我床邊,緊握著我的手,問:

  「大嫂,她們說你鬧病了。」

  「啊!」我支撐著坐起來,說:「沒有,只是累,好多晚睡不好。」

  「是惦念著大哥。」

  我笑,拿手拍拍小叔子的頭,這孩子年紀小小的,卻善解人意。

  「我想大哥很快回來,要不要叫老劉拍個電報到香港去?」

  「不,小題大作了不好,等下他以為我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怎樣去照顧金家了?」

  「能照顧自己已經很不容易。」

  我瞪著小叔子,沒有想過他能講出帶有哲理性的話來。

  怕是看書多,又活在大家庭內,見多識廣的緣故。

  康如就比他幼稚得多。

  或許男孩子有個成熟的界線,耀暉剛好超越此線也說不定。

  跟他這麼聊著,人是精神多了,反而覺著有點餓。

  才囑咐了下人給我弄點吃的,就聽到她們給我報訊說:

  「親家奶奶趕來看望大少奶呢。」

  我一臉的驚奇,怎麼母親會聞風而至。

  耀暉看到我的表情,便道:

  「是我差人通知姻伯母來看你的。」

  耀暉從小就懂照顧人,或者應該說他最懂照顧我。

  母親在床前看我吃稀米粥,才吃了兩口,就不打算再吃下去,口淡,興趣索然。

  「怎麼呢?心如,沒有胃口?」

  「不想吃。」我懶洋洋地答。

  「覺得怎麼樣?」

  「其實沒有什麼大不了,感覺有點像懷著詠琴時一樣。」

  自己這麼一說了,就像剎那間省悟了什麼似的,臉色一怔,母親也就看進眼內,問:

  「會不會又是懷孕了?」

  這才想起了月事的確已經過期。

  「看你,心如,都已為人母了,自己還是糊里糊塗地過日子,還怎麼打理這頭家?」

  我吃吃笑,道:

  「娘,就是因為太投入、太專注於金家的家務上,就忘了自己的事。」

  「你真是!心如,信暉不在你身邊,你得好好地關顧自己才行,金家人沒有什麼太難相處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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