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灑金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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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頁

 

  我伏到丈夫的懷抱裡去,幽幽地撒嬌道:

  「可是,你還是要離去。」

  「那是逼不得已。」

  「外頭的誘惑不是沒有的。」我忽然恃寵直言,正色地對信暉這樣講。

  「不能說這話不對。」

  「我的魅力若不能持久呢?」

  「我倒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我是鞭長莫及。」

  「不怕,只要你努力為詠琴添多幾名弟妹,加強你這房的援引力量,就會永保不失。」

  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信暉便又附耳道:

  「來,事不宜遲,我們為你的勢力實力開始作籌劃功夫。」

  跟著把我緊緊地抱住,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吻在我的後頸上,令人騷軟,我再欲暱喃,也覺無能為力。

  翌晨,良人攜了旭暉,遠去。

  思念信暉的情緒控制得還好,主要是家務繁忙的緣故。

  每日要處理的零碎雜務不能一一列舉,還要仲裁是非,尤其煩心。

  一個金家之內,紛擾之事真多,只要有其中兩三人在刻意的搬是弄非,爭權奪勢,就必惹出麻煩來。

  別的不說了,就是管廚房的桂姑是三姨奶奶娘娘家引薦過來的人,跟一向當管家的球媽就經常的互相針對鬧事。

  球媽這天一早就到我跟前來投訴,直筆筆地給我說:

  「真是無上無下,沒矩沒規的世界了,我給三少爺發下去的指令,完全沒有人聽。自從奶奶過世後,金家不比從前,從如珠如寶的幼公子,到今日像攤地底泥似,無人過問,你說,如何是好,那就更不要說我這種以前一直跟著大奶奶任事的人,要遭遇到什麼不平了。」

  耀暉是嫡出,二姨奶奶跟他沒感情,三姨奶奶有的是親生兒旭暉。耀暉的備受冷落是意料中事。

  我也真得好好地照顧耀暉。

  常言道:「長兄為父,長嫂作母。」

  我是責無旁貸的。

  於是,我趁了個便,就跑上金家三少爺耀暉的住處去。

  耀暉比我弟弟康如大,算個中童吧。

  我和他剛好就是各站在年齡關口的極端,二十開外的人跟十幾歲的孩子在感覺上,自然有很大的差距。

  這以後,情勢是不同了,待到耀暉二十多歲,我是三十過外時,彼此地瞭解與溝通上,是另外一回事。這又是後話了。

  耀暉是個向來沉默的孩子,我隱隱然記得把康如帶到金家來玩,就數耀暉最文靜,旭暉絕對是精靈的,康如則還帶幾分獸莽與愚蒙。

  唉!回想起來,真是三歲定八十。老早就各人已成形格,定奪了日後的各場悲歡離合事。

  我這長嫂見了痛失嚴父慈母后的耀暉,臉仍帶三分愁容,一身倦態,不覺憐惜起他來了。慌忙走上前去,握著他的手道:

  「耀暉,你還好嗎?」

  「好,大嫂。」耀暉向我點點頭,以示招呼。

  這孩子從小就溫文爾雅,不是不逗人歡喜的。

  「我來看你,要知道你是否生活開心。」

  耀暉竟然答:

  「大嫂,我已開始沒有傷心了。」

  才不過是孩子,曉這種回應,實在是早熟的表現。

  「我在想,你如要吃些什麼特別的,我囑廚房去給你弄來。」

  「我什麼都吃,你別聽球媽說什麼,她只不過緊張。」

  耀暉還是個洞悉人情的孩子,這令我喜出望外。

  「閒來你於什麼了?」我問,「你二哥哥跟大哥哥去了香港,屋子裡現今沒有人陪你玩樂。」

  「不要緊,我可以看書,跟秀珍下棋。」

  秀珍是奉侍他的侍婢。

  「秀珍頗聰明,我一教她就懂,康如反而沒有下棋的耐性。」耀暉非常認真地說。

  「這就好,」我拍拍小叔子的手,道:「大嫂有責任愛護你、照顧你,尤其你大哥哥不在家,我得確定你生活得暢快才好。我房子裡有很多閒書,你喜歡看,我就挑幾本來,也可囑他們到書局去買。」

  「好!」耀暉點頭。

  忽爾,他抬眼望我,問:

  「有媽媽在的日子是好過得多,然而,現今有大嫂,也是好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情不自禁地擁著他的肩,拍拍他的臂膀,表示安慰。

  那是我第一次跟小叔子的親密舉動。

  自從特意過訪過耀暉之後,似乎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耀暉下課後,總會到我這邊來聊幾句。在日落之前,我還是頂忙的,他就會逗留在信暉的書房內,管自做功課,有時倦了,乾脆在那張香妃床上睡個午覺。甚至,耀暉開始跟小小侄女兒詠琴建立起良好而嶄新的關係來,他經常是乳娘牛嫂的好助手,在一旁把詠琴逗得哈哈亂笑。

  這也好,我最低限度解除了桂姑疏忽照顧耀暉的憂慮。

  他在我的房內屋內逗留得多,下午與晚上的小食茶點,由我下條子,廚房再要與人為難,虛張聲勢,也不敢跟我正面發生衝突,說到底,我還是個掌事人。

  當然,桂姑不能不賞我七分面子,再加三分忌憚;桂姑的撐腰人呢,就未必了。

  就活像這天,是做月結的日子,賬房的林伯把一盤數放到我面前去,把一些關鍵問題指出來,並予解釋。

  我把那林伯預備的表細看了,很明顯地問題出在兩個地方,二姨奶奶與三姨奶奶兩房的支出比從前多出幾倍。

  我指著那月結總數說:

  「怎麼忽然要這麼多的使用?」

  「大少奶奶,這我沒有資格批評,請你原諒。」

  已經說明白了,林伯的立場只是管賬記賬,他不可能有權力限制家主人怎樣花用金錢。

  林伯甚至不願意從他那裡報道有關兩房的用度,他用心地做了簡表,就是只讓我清楚,卻非由他報告,免得隔牆有耳。

  林伯的小心翼翼還真是一重高深道行。

  我是以後也學會了。

  已經在林伯面前提出了我的疑問,也得著了答案,就變成我必須處理了。

  如果沒有這個處理的能力,就是在下人跟前也下不了台。

  一念至此,我才驚心。

  又是另一重要緊的做人處事學問。

  靜下心來,我還連帶想到了很多其他不容忽視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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