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通知今兒個晚上在家用膳!」
就得把一於不妨推掉的應酬擱置,回家當值。
一桌子的人,開聲說話的通常只有喬正天,他老是說:「難得一家人聚首一堂,對喬氏與喬園有什麼意見,應該開誠提出來,好商議改善!」
董礎礎初入侯門,未見過世面,難得天真,又或者她是喜極忘形,勝利沖昏頭腦,一下大意而疏於防範,竟然有一次誠懇地提了意見:
「家中可否多僱用一個司機呢?」
喬正天問妻子:
「我們合共有多少個司機?」
「除你那個專用的司機之外,還有五個!」喬殷以寧說。
「還不夠用嗎?」
董礎礎答:
「喬雪每天是必要一個司機給她全職服務,喬暉夫婦和喬夕、浚生又共用兩個司機上班下班,碰巧喬楓、奶奶和我都要上街的話,我就得叫街車了。」
喬正天正色道:
「那可真難為了,現今司機工錢高達五、六千元,還不易僱用得到,又喬家雖有點名望,積穀防饑是家訓,我們總不能為著一兩個閒雜人等的不方便,或者顯那無謂派頭,就多一份負擔。支出不能只以月薪計,還有雙糧、公積金、醫藥保健等等,一闊三大。這樣吧!以後二嫂出街要車子用,喬夕理所當然的應遷就老婆,再下來,喬楓母女也得讓二嫂一讓!反正你倆游手好閒,跑到街上去也是無事出街小破財,不去也罷!不曉得開源,也要學習節流,別以為一姓喬,就此生無憂了!」董礎礎面上紅一陣,白一陣,激憤既不能、又不敢發洩的委屈與尷尬,必定異常難受。桌上的各人都默默無語,聽若罔聞,好幫礎礎吞下那份難為情,只有一人抿著嘴忍笑。
自是,董礎礎與喬楓就結了樑子。
第二章
要摸清楚喬正天的脾氣,談何容易?
也許我們翁媳有緣分,總算在相處上探出一點紋路來。
喬正天吃過晚飯,愛坐到小偏廳去,喝一杯濃茶,幫助消化。也愛趁此時,單獨召見各人。
沒有人願意「蒙主寵召」,同台吃飯,已算盡了心力,飯後多是借口外出,或乾脆跑到園子裡的網球場或游泳池去,借運動為避難借口,只我一個例外。
喬正天老是喜歡把我請到小偏廳上,一對一,談他的商業大計。
我一開頭就不如各人的覺得喬正天可怕,我反而微微地覺得他可憐。
坐擁巨資,卻獨處愁城的一個老人,高處不勝寒,他心裡頭有多少孤清寂寞?分明地需要有人陪伴,有人助陣!
無慾乃剛,我怕喬正天什麼來著?求他的日子已成過去,更何況,喬氏救顧氏,算得上公平交易,誰也不一定欠誰的。至於以後,喬家要不予我半個子兒,都絕不相干!我的身家從沒有把喬氏產業算在裡頭!每月的一份薪金與每年的花紅,是胼手胝足,足夠向喬氏所有大小股東交代的。經歷過顧氏的廿代繁華一夕喪,我對豪門望族的家產已不作任何憧憬,自己的永遠資產,是自己。因為在任何危機之下救得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陪著喬正天用茶,其實是愉快的。只有與他獨處時,才能發覺他也有長者的風範,也只因旁的人都不在了,對他說什麼也額外從容。不會因偶然順應他的雅興,而怕別人恥笑我拍老爺子馬屁。亦不會因一時控制不住情緒,發了脾氣,讓他老人家下不了台而成僵局。
喬正天老是滔滔不絕,問一些在辦公室內或眾家人面前未必適合發問而又極想瞭解真相的事,例如:
「邀請傅偉賢入我們董事局好不好?你可有消息知道他在兩局之內的人望和勢力遞增了?」
我會坦率地答:
「江湖上的確傳他是個紅人,可是,我看關係維繫得密切一點足矣,實在不需要邀請他登堂入室,將來在可以幫一把忙的時候,反因戴了喬氏董事的帽子而不容易開聲,豈不更糟?」
喬正天又會問:
「我風聞你的兩個手下,管海外地產的許秀之與管本港房產的史青,合不攏,兩女爭一男,寵兒是綜合企業那邊的一個姓郭的年青人,是嗎?哪個呼聲高一點?」
喬正天也是人,有著凡人所有的一些天生弱點,好管閒事則未必,探聽各類身邊的花邊新聞倒也不遺餘力,他有什麼消遣呢?我總會答:
「許秀之與史青是半斤八兩,各有千秋,可是,傳聞是有點失實!兩個都是身經百戰、穩紮穩打的巾幗鬚眉,犯不著為一個男人打生打死,天下男兒多的是,婚姻更由天訂!」
那自然是向喬正天交代的說話,也是我心裡的意願。那姓郭的三頭六臂乎?犯得著為他而爭得頭破血流,惹人非議,有失獨立女性的高貴身份。至於實情究竟如何?我根本不知道,也沒有興趣根查。
喬正天也喜歡追問我關於董礎礎的行徑,說:
「那姓董的住進來後,可循規蹈矩?她還跟從前那班娛樂圈子的人來往嗎?」
我從不作興打落水狗。喬家兩位媳婦,誰個有本事得寵,街知巷聞。單是以人論人,我連樣貌都不比礎礎差。既然各方面都比她強,何必要落井下石?在家翁面前加多幾句閒話,完全是在作小人。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遠得不能再遠了。
再說,就在我從倫敦口港加入拯救顧氏行列的那年頭,眼見身受的人情冷暖,實在太多太多了,我謹記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一直在溫室中成長的我,那年頭驀地要孤身處於曠野之中,頂著行雷閃電,冒著橫風橫雨,我不是不恐懼的。我多麼地需要有個親人朋友,給我精神上施一點援手。我搖電話去找跟我一起長大的傅小晶,好想跟她吐一吐苦水。記得我出國前,跟小晶念中學那段日子,兩個女孩子總愛躲在被窩內抱著電話,直談至三更二鼓。功課上有什麼擔心,課堂內有什麼委屈,彼此但白說了出來,心上就舒服得多。我找小晶,目的亦不外乎是幫助自己一舒冤悶之氣。可是小晶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