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孫凝在內。
她也只有輕輕地歎—口氣。她心口相問,還是寧願被世人認定是潑婦,好過被視為蛀米大蟲。
至於那位香公子,他的銀紙花花綠綠是他閣下的事,孫大小姐就是瞧他不起。
她發洩地把剪報摔掉,就站起身來,直趨茶房。
自從那張媽退休之後,轉聘了另一位管茶房的新同事,
姓周,叫秀芳,是個女的,人都稱她做芳姐。她比張媽年輕,手腳快,口才好,甚得同事喜歡。
這芳姐其實是由專為孫凝顧問公司提供寫字樓清潔工作的林炳記清潔公司介紹來的。芳姐是老闆林炳的小姨,也就是炳嫂的妹妹。
當孫凝走進茶房去時,芳姐還在面壁沉思,用手無聊地翻弄著檯布,沒有發覺老闆已在身後。
「芳姐!」孫凝輕喊。
芳姐整個人似從迷惘中轉醒過來,尷尬得滿臉通紅,站起身,恭謹地對孫凝說:
「孫小姐,你回港來了?我給你把咖啡沖好,送到辦公室去。」
「不忙,等下吧,我不用伏案工作時是不需要咖啡的。」
芳姐好像慌了手腳,忙說:
「只一下子,就能把咖啡弄好了。」
孫凝當然是懂看眉頭眼額,見微知著的人,她發覺芳姐神色有異,便問:
「芳姐,有什麼事嗎?是家裡頭的事還是工作上有不愉快?若在我能力範圍之內,一定會幫你。」
這麼一說,芳姐雙眼竟然含淚。
是的確有事了。
芳姐回一回氣,說:
「對不起,孫小姐,失禮了。」
「不,我們是同事,能為你分憂,我是願意的。」
「可是,你是我的老闆。」
「我也是你的朋友。」
「如果人人都如孫小姐般好人品,怕就天下太平了。」
「要天下太平,不能全仗外人,要靠自己。」
「可是,孫小姐,我是女人,力量頂微薄的,不像你。」
孫凝笑起來,道:
「我也是女人呀!」
「你是強人,不同。」
「那麼,我試站在你一邊,團結便是力量,自然地你也是強人了。」
「要是孫小姐肯幫忙,那麼,就有希望扭轉乾坤了。」
孫凝微笑著鼓勵她說:
「你慢慢給我把事情的始末道來吧。」
「事情是這樣的,」芳姐說:「我的姐夫林炳是勤奮的人,這孫小姐應該是知道的。他經營的林炳記清潔公司承包著這兒附近幾幢大廈的清潔工作,月入還真算不錯。這幾年下來已經供了一層八百歎的公寓,一家也很安居樂業。
「年前姐夫的弟弟林強得到單程探親批准,就到香港來謀生。林強人是頂聰明的,在廣州也讀過會計專科,算是個有學識的人,只可惜很有點好高騖遠,耐性不足,來港後打了幾份洋行工都不歡而散。
「姐夫於是為了照顧弟弟,終於把一些林炳記的股份撥歸他擁有,鼓勵阿強專心幫他打理好那盤清潔公司的生意。
「從此以後,林炳記的一般帳目就交到阿強手上去。
「早半年,忽然發生了一宗悲慘意外。一天姐夫在下班回家途中,被一輛失事衝上行人路的貨車撞倒,當場喪命。
「大姐痛不欲生是不消說了,最淒涼還是姐夫的三七喪事做妥後,阿強就來跟大姐報告,說林炳記這家公司負債纍纍,欠債高達三百萬。只為林炳記向外國購置了一批先進的清潔機器,目前已得物無所用,而姐夫生前又挪動公司的資金押在股票上頭,輸掉不少。總之,阿強的意見,是非清盤賣掉不可。
「當時大姐慌張得手足無措,簡直不能信以為真。可是阿強一口咬定整盤帳目的確七頹八廢,不可收拾。
「阿強建議必須找個買家將整盤生意買起,還可以為大姐爭取到幾十萬現金。否則,他無能為力之餘,也只好撒手不管。
「大姐一聽,更是六神無主。要她承擔一筆高達三百萬元的欠債,對一個手無寸鐵的人來說真是太恐怖的事了。
「況且,家中沒有了個男人,就活脫脫一隻船在大海上飄泊,無所依歸。大姐當然不敢一拍胸膛,就把營運公司的責任承擔下來。
「阿強差不多是押著大姐到會計師樓及律師樓去簽買賣合約的。
「終於簽成廠合約之後,一家大小就搬出原先的自置單位,向朋友借住另一個面積小小的廉租屋單位。
「孫小姐,真有坐食山崩這回事呢,大姐帶著五個小孩,拿著那幾十萬,每日每夜都在擔心。
「尤其不甘不憤的是發現林炳記依舊營運下去,原來是阿強用了橫手,以賤價將之買下,繼續經營。」
孫凝跟林炳夫婦是相熟的。每逢年節,他們一家來向孫凝拜年,孫凝必定給那幾個小孩禮物、紅包。孫凝對他們極之關心,想了想,說:
「他可能提供假數據,把炳嫂嚇壞了,才以賤價出讓。」
「對,必是以此去達到個人奪產的目的,只可憐了大姐這一家六口的孤兒寡婦。現在是生米煮成熟飯,無可奈何,」
「我認為還可以盡人事,或有轉圜餘地。」孫凝這樣說。
「可是,大姐已經白紙黑字簽了買賣合同了。」
「信我,讓我想辦法幫你們。」
孫凝完全明白要拿證據,真是難比登天。
唯一的辦法,就是直接跟查核林炳記帳目的核數師打一場硬仗。
孫凝想過,她就這樣跑上去跟他算這筆帳,未免冒昧,對方說到底是專業人士。
最好能有一位有勢力的中間人,給自己撐撐腰。
於是,立時給她想到一個。
那是孫凝的好同學方佩瑜。
方佩瑜是本城地產企業鉅子方奕的獨生女兒,方家人面當然廣闊。
而且孫凝查到替林強出頭核數的陳馬余會計師事務所,正是方奕旗下很多家公司的主要核數師樓。有了這重關係,就好說話了。
於是孫凝把方佩瑜找出來。
方佩瑜道:
「稀客,這陣子找你很難,頻頻外出公幹,害我連牌搭子也短了,幸好我最近有別的節目,否則想你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