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一個完全跟自己沒有認識,並無交往的占卜人去預測自己的前景,無疑是滑稽而且悲衰的。
孫凝苦笑,可是她戀戀不捨於一個想法,如果那批命者說她會跟香早儒復合,她會多麼開心!
這個希望令她不顧一切地跟著葉柔美到那批命的張九姑跟前去。
張九姑是個已屆占稀之年的老婦,住在一幢殘破的唐樓內,看到葉柔美帶著孫凝來了,笑吟吟咧開她已沒有了門牙的嘴在笑。
「九姑,這位孫小姐是我的朋友,很希望你給她批算,沒有預約,要請你原諒。」
「不要緊,來了,只為心安,我就盡綿力好了。」
九姑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似有哲理,令人聽得舒服。
於是孫凝更放心, —股腦兒把自己的時辰八字相告。
九姑很用心的,閉目養神,合指一算,口中唸唸有辭。
奸一會,才又張開眼睛,張著那差不多已經沒有了牙的嘴,語音怪怪地說:
「命是好命,卻又是硬命,細批今天是拿不到的,三個月後來取吧。」
「可是……」孫凝有著很大的失望。
葉柔美看在眼內,心上明白,便向九姑說:
「九姑,你就簡批幾句,讓孫小姐有所依歸,指點一下她的迷津。」
張九姑還是笑,又搖搖頭答:
「紅顏總為多情誤,浪裡泛舟,還得靠自己,明白嗎?」
孫凝不好意思相問,葉柔美就直率地說:
「怎麼個靠白己法呢?九姑你明白指示呀!」
「情緣不可強求,憑心仗性辦事,就見光明。」
張九姑站起來,在那張灰黑的桌子抽屜內摸出了一個信封,遞給葉柔美,說:
「這是你另外一位朋友盧小姐的批命書,交給你了!」
說罷以手捶腰背,差不多表示送客了。
孫凝在心上歎氣,剛才來時的一串希望.像冒升的氣泡,一下子就沒有了影蹤。
九姑之言,說了等於白說。
究竟自己還能不能與香早儒再續前緣呢?
她的沉默透視著失望與不悅,聰明的柔美一看就知道。
她很輕巧地說:
「我們影視圈的人頂迷信,連戲名都要個盲公改名,別說是要擇日開鏡了,如果你有空,還有幾個看相批命占卜的能人,我都知道,帶你去好不好?」
孫凝便道:
「好,反正已經跑出來了,跟你去鬧一天吧!」
「太好了,我正想有人陪我!」葉柔美是這樣誠懇地說。
孫凝忽爾心中一動,她想這葉柔美是個能相處的人呢,看樣子,她不是真的要跑這麼多家看相批命去,只是為了成全自己的意願。能夠倒過來把施恩看成受惠,這份胸襟不能小瞧。
孫凝開始留意葉柔美了。
這一整天,兩個女人坐在名貴的房車內,在港九各平民甚至貧民區鑽,那些高明的占卜之士似乎都住得不怎麼樣。
知命者不能改命,可能這就是明證。
足足拜會了幾個相士,才入夜。孫凝卻有點氣窮力竭,對葉柔美說:
「我們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好不好?」
「好。」
兩個女人坐下來,叫了菜之後,孫凝忽然覺得不好意思,便說:
「我必須承認,我騷擾了你一整天,不是我陪你,是你陪我。」
葉柔美笑:
「不要緊,我們應該守望相助,女人不幫女人.誰幫我們了?」
孫凝一怔,覺得面對的這個女人,外表土氣,相貌艷俗,說話卻有點味道。
葉柔美替孫凝添了茶,道:
「現在心上好過一些了沒有?」
既是這樣問了,孫凝也不避嫌,答:
「好了一點點,你怎麼會知道?」
「當然是經驗之談了。什麼人會一天到晚幾家看相批命的地方?只有感情受到傷害的女人!」葉柔美苦笑,呷了一口茶,再說,「我告訴你,我曾在一個月內光顧了全港九的相士,再一個月專程赴泰國,遠涉重洋,就為要到那兒佛寺神寺求神許願。」
「結果呢?」孫凝問。
「結果還是時間戰勝一切,日子過下去,事情淡化了,人仍然活著,就是這樣了。」
「遇到香早源是以後的事?」
「很久以後的事了。當時,我以為世界末日,原來不是,要熬下去的日子還長。」
「你看過那麼多相士,有真靈驗的嗎?」
「當然。結局只有兩種,不是好便是壞,百分之五十的機會,定會有人猜中。」
「天!」孫凝輕喊。
「我是否太坦率,令你失望。」
「為什麼你一邊清醒,一邊糊塗?」
「前者是理智,後者是感情,總希望那些神神怪怪能帶給自己新希望,找呀尋呀的,直至找到有—個相士說,自己心中所愛會很快回到身邊來,就叫滿意,就會暫停下來」
孫凝嚇呆了。
這葉柔美活脫脫是個禾稈蓋珍珠的材料。孫凝肅然起敬之餘,也稍感慚愧。
從前並未曾看得起這姓葉的女子。香早源今日作的犧牲,看來是物有所值的。
孫凝忽然有點衝動,對柔美說:
「我並不如你幸運。」
葉柔美轉動著她明亮的大眼睛,只一瞬間,她就說:
「你是指香家兄弟在我們身上所採取的態度?」
孫凝點頭,然後坦率地說:
「香早儒並未有為我而離家出走。」
葉柔美拍拍她的手:
「如果對方需要時間去考慮他的抉擇,這才是他認真的地方,到了魚與熊掌之間的取捨時,他為著一時衝動而作出的任何決定,都不會為雙方帶來好處。」
經過深思熟慮,經過實際分離之後,始得破鏡重圓,才更實在。
孫疑心中又燃起一縷希望。
「香早源考慮廠多久?」
「怕是從一開始認識我就有了他的計算。」
說這話時,柔美有一臉的滄桑。
這孫凝並沒有看得出來。
「早源是考慮過作出底線準備才把你的重要性向他母親宣佈的,這表示他並沒有犧牲你和他共敘相戀的時光,他從沒有離開過你。」
但,香早儒呢?孫凝的心又往下沉了。
「香早源是有備而戰,香早儒是措手不及。孫凝,你記著我這兩句話,慢慢細味,就知道在現階段不必灰心和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