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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頁

 

  「如果那是她手上唯一可以告慰之事,就隨她去吧!我們還有別的很多事要做。」

  阮鄺秀珍瞪一瞪眼睛,說:

  「就為你這句話,我可以容忍你發十次脾氣。」

  然後兩個真正在社會上頭幹活的女人,相視大笑。

  的確,如果老人家手上所擁有的也只不過那一點點自以為是的尊嚴,就隨他們用自己認為可行的方式予以保護吧,不必與之爭了;年輕一輩最低限度有時間爭取別的一切。

  這是孫凝的原則。然,按著原則辦事,很多時要吃虧,孫凝不是不清楚,但無可奈何。故此揮灑自如之外,還有些惆悵。張媽事件剛發生在她來北京之前,多少還影響著她的心情。

  故而,剛才被阮莉莉在有意與無意之間開了她和香早儒的玩笑,孫凝就更覺得受不了。 

  總是這麼一個循環。她對那些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江湖風浪,也有本事不吭一聲,管自埋首工作,從容應付過去。只是生活上一有芝麻綠豆的煩擾事,就忍不住有火爆場面。

  連孫凝自己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無論如何,在北京的公幹已經接近尾聲,她到頭來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覺,翌晨再處理一些未完的糾葛,就可以回香港去了。

  孫凝不住地提醒自己,要在臨走之前趕到北京朝陽門外大街的古董店去,為老同學方佩瑜買幾件晚清的小古董。

  那是方佩瑜干叮萬囑要的東西。

  方佩瑜和孫凝是十多年老同學,從小學開始,便一直是談得來、相處得來的朋友,因為方佩瑜永遠需要別人遷就,而孫凝偏偏肯遷就她。

  太多太多有關這對一同成長的老同學故事,實是不勝枚舉的。比方說,小學時代,放學後同到冰室去飲奶茶、講明星、論戲文,方佩瑜是從不肯揚手招呼結賬的,那是孫凝的工作。一同走到戲院去看公餘場,票子賣斷了,戲院門口有黃牛炒貴票子,那上前去接洽商議的責任也是屬於孫凝的。還有,上了中學,可以自由發表言論,不管是投稿到校刊或學生園地去批評什麼老師與同學,都是方佩瑜出的主意,由孫凝去執行。

  多少年來,坊間輿論,認為孫凝是方佩瑜御用的打手。

  為什麼孫凝這種有火辣脾氣,也是驕矜自恃的人,肯這樣做?

  有些同學提供了一條線索,他們認為方佩瑜有錢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顯然這個關鍵性的原因是帶侮辱性的,連到方佩瑜本人都曾對這種傳言生起尷尬來,跟孫凝說:「那些人總是看不得我們走在一起,談得投契。有機會我會澄清,你絕不是他們口中所說的那種人。」

  孫凝笑道:

  「有你的這句話就夠了。」

  真的,孫凝認為人之相知,貴相知心。既然當事人明白,別的人怎麼想,管來無用,要管也實在管不著,何苦上心。

  第二章

  這以後,在一些聚會裡,當只有方佩瑜而沒有孫凝的份兒時,人們還是會說著酸溜溜的、對孫凝不無妒意與中傷的話,方佩瑜呢,只是笑,不加批評,不置可否。

  情況試得多子,他們的另外一個老同學袁小蓮就忍不住跟孫凝說:

  「孫凝,請注意,方佩瑜從未試過為你挺身而出力排眾議!」

  孫凝知道袁小蓮是個直性子,於是拍拍她的肩膊,道:

  「我請她別為我多說話,人世間的是是非非,彼此心照就算了。」

  「好,孫凝,你才是有種的人。」袁小蓮說罷就走開了。

  這位同學從不聯群,也不結黨,是個獨行俠。

  其實孫凝很喜歡袁小蓮,只不過對方分明喜歡君子之交淡如水一類的交情,也就不必再謀進一步的發展,這才算尊重。

  方佩瑜是否在她跟前一套,背後一套,她不想深究,反正對方在自己跟前明明講了好話就得信以為真。這也算是做人的哲理吧!

  何況,孫凝承認方佩瑜有她的魅力,不是由於方家富甲一方,譽滿全城,而是方佩瑜本身長得好看,且功課好、田徑好、演講好,在學校內是十項全能的選手。

  孫凝想,能集這麼多優點於一身的女人不容易,上天若是如此偏袒地寵她呢,也就別違天意,事事順著方佩瑜一點也是未可厚非的。

  這種感情和關係,一直從小到大,直至今時今日,未曾變易。

  方佩瑜囑咐孫凝要到北京朝陽門外給她買一些晚清的古董小擺設,孫凝當然不敢或忘,如實照做。

  這最後的一天,孫凝上北京朝陽門外大街去,她曉得路,故而不讓計程車繞個無謂的大圈子,就在附近下車。她喜歡從兩條大街之中,穿過一些小胡同,走到目的地。

  北京的胡同短短窄窄、彎彎曲曲的相當有味道。孫凝有種怪怪而又歡喜的感覺,每趟走在胡同內,自己更覺著是個中國人。

  自從宣佈九七年香港回歸中國,目睹港英政府對退出殖民地前的種種部署,她寒了心,尤其喜歡感受到自己是中國人,曉得如何在這「亂世」之中自處。

  故而,她捕捉著生活上大大小小使她似身為中國人的意識與韻味。

  胡同雖是窮巷,但有個性、有格調,有親情、有溫馨。

  每每在胡同中見到了在家門前打點孩子上學的母親,捲起了衣袖在巷口洗衣晾衣的主婦,更有那騎著單車,叮叮叮走捷徑趕上班的男男女女。

  每逢孫凝看到了一男一女共同騎在一輛腳踏車上,她就情牽過往,憶想從前,她與游秉聰曾常常到沙田騎腳踏車去。

  那是幾年前的事了。沙田還有很多的建築地盤空著,由得年輕男女租了腳踏車來耍樂。

  游秉聰總是覺得她笨手笨腳,寧可讓她抱著自己的腰,由他駕駛著兜風去,

  孫凝這麼一想著,胡同內迎面來了輛腳踏車,她都木然向前走,不曉得閃避,嚇得對方轉軟,雙腳往地上一站,這才慌忙把車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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