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芳草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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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孫世勳苦笑。

  「對不起,我又多言了。」

  「不,不!」他連忙否認:「聽家母說,她跟我父親相戀之後,父親每到香港來辦貨,都把她帶在身邊。他們來港,定必到淺水灣酒店去消磨一個下午或晚上。幸好這餐廳已重建了,雖是有異於前,但總有一個半個角落似曾相識,以慰她老人家的心。」

  「淺水灣是可愛的,配得上許許多多美麗的愛情故事!」

  「可惜……」他欲言又止。

  「可惜什麼?」

  」可惜我沒有資格帶你到淺水灣去!」

  我無法追問。

  靜靜地望住天空上的疏星明月,等他講下去。

  「如果我未婚的話,一定把你約到那兒去吃晚飯!」

  我回轉頭來,看著他,很溫文地答:「詩情畫意也可以用友誼來配襯的。何必拘泥?」

  說這話時,我的心抽動了一下,很痛。然而,想不到有其他更得體的回話了。

  以後,我們扯談廠其他一些零碎公事,他就送我回家去了。

  才踏進房間去,我就累得和衣倒在床上。

  窗簾沒有垂下來,只見隔壁仍有燈光間中人影閃動,這才使我想起家住太古城。

  普通的人家,普通的環境,普通的際遇!

  不可能有疏星、明月、晚風、樹影與情懷!

  我整夜無眠,滿枕是淚!

  不論你昨晚如何傷心、委屈、煩躁、鬱悶,只要太陽一升起來,香港600萬人口就得齊齊醒來再拚個你死我活!

  會議室裡頭,我完全聚精會神開會。

  孫世勳仍然坐在我對面。我們在很多公事上頭都熱烈地交換了意見。

  會議結束後,我快步走回辦公室去。

  以後的十天八天,我埋首在年報的撰寫、修改、設計、排版等等會議之中,忙個不亦樂乎。

  中午時分,如無推不掉的政治午飯,我必留在辦公室內嚼三明治。

  孫世勳以前也曾試過兩次,抱住漢堡包與薯條跑到我辦公室來,邊吃邊聊掉一個鐘頭。

  現今當然不會再如此出現了。

  一切回復正常。

  其實,從前也不見得有過什麼改變。

  那點滴柔情,原是捕風捉影。

  是我多心!

  這個中午額外的冗長。我拿著硬梆梆的三明治,嚼了差不多整個鐘頭,只去掉那兩三口,乾脆放下來,到外頭走一圈,透透氣。

  就到樓下的百貨部門巡視一下吧!五光十色,看個眼花繚亂,好解愁去悶!

  電梯把我逐層帶下去。在化妝品部竟看到王子培。

  他把我叫住了:「來,來,幫我一個忙!」

  我走過去。

  「什麼?你買化妝品?」

  「送禮!先此聲明,並非送給女朋友,」王子培煞有介事。

  「那是送給准岳母。」我更故意地整他。

  「哪裡的話?你別開玩笑。我送給妹妹,她生日!不知道送什麼才好!你幫個忙,代我隨便挑一款,交差算了! 」

  「王小蛆貴庚了?」

  「19歲! 」

  我拍著額頭,嚷:「你算啦,年輕姑娘哪兒用得著化妝品!來,來,你跟我來,」

  我順手拉著王子培到女裝部門,給他介紹了一件雙線編織的運動波恤,因是系出名門,一點不便宜,600多元,職員取貨打了折頭, 一張大牛還是要不翼而飛。

  王子培喊:「貴呀!」

  我搖搖頭,把T恤蓋在自己身上,充當義務模特兒,遊說他說:「現在的女孩子頂識貨!」

  隨即給他拿了主意,跟那售貨員說:「用花紙包好了,送上王先生辦公室:」

  才一回頭,就看到遠遠的樓梯間呆呆地站著個孫世勳,瞪著眼睛看住我們。

  剛才情景,定必盡入眼簾。

  心頭不知何解竟來了一陣快意,我給正在彎下腰簽單的王廣培說:「怎麼樣?請我到地庫喝杯凍茶,算答謝!」

  王子培習慣一疊連聲的說好!

  我們雙雙踏下電梯去!

  孫氏大樓地庫是百貨公司的快餐店。附設一個小小的咖啡座。

  我和王子培坐下來,要了一杯凍檸檬茶。

  我跟他做了同事近5年,竟未曾單獨吃過—頓飯。

  起初那幾年是各忙各的。忙出個頭緒來,都獨當一面了,他是被同事撩得多少有點跟我試走在一起看看的意思,我卻相反的步步為營,怕壞了一段可以好好維持下去的交誼。

  神女倘若無心,千萬別讓襄王造夢。何必圖一時間的歡樂與虛榮,把衷情識破,既無結果,徒增尷尬!別說我們朝見口晚見面,無論如何得相處下去,就說王子培也算是正正經經,很多女孩子趨之若鶩的人才,何必為了我的品味與脾氣不同,而給他不必要的自信心打擊!

  母親老是嫌我挑,終至如今的落泊。我仍舊滿不在乎!

  倘若嫁後還是要早晚擠地鐵,日日應酬著各式人等。

  每年合共辛辛苦苦積那10多萬元,不知買房產還是買股票好!一旦下定決心投資美元,就必見日幣狂升。總之,多少有點虧損,憤慨得寧可老早把它穿掉吃掉算數,省又徒勞無功,不省就更捉襟見肘的柴米夫妻生活,豈足好過?

  年老下來,還要指望公司的退休金、公積金!兩夫妻算來算去,僅夠在外國買幢小房子養老!

  如此這般,嫁與不嫁,有何分別!

  母親說我心頭高,這是罪過嗎?

  大姊半生未試過寒窗苦讀,未曾在人海狂潮裡頭奔波,更未認真看過誰的嘴臉,她就嫁得豐衣足食,今日以前,她憂過煩過?就算以後有多少的不如意,也享受了她的前畢生!

  為什麼偏偏只我得靠自己雙手去捱,一興起了依賴人家的念頭就算虛榮了?這可公平?

  一念到大姊,立時間想起歸雄年以有婦之夫的身份,竟去沾花惹草,心頭就氣!

  男人都是這副德性,女人跟錢,永遠愈多愈好,顯示他們的優越感,踏實他們的征服野心!

  想拿我做犧牲品?沒那麼容易!真小瞧了我!天下間當然有自願當第三者的人,可不是我!

  經年的江湖歷練,早已人疲馬倦,我沒有精力在私事上頭跟別個女人廝殺得你死我活!要在香港這分秒必爭、五花八門的社會裡頭站得穩,長年累月,再硬的骨頭也撐鬆軟,整個人名正言順地拋在一個男人的臂彎裡稍事歇息是可以的,可不能再為他,冒千夫所指,血肉橫飛的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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