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覺得我不倫不類,夜深入靜,還在街上出現的女人,不會是我這副身世??br />
不知多少次,我想衝出地鐵,揚手叫輛計程車,把我載到淺水灣去,
想著想著,就要哭出來了!
為什麼還要記掛著過去?記掛著他呢?
為什麼不想想自己的大姊?想想我親口教給她的那番說話,想想裘芷苓在餐廳內見著我們姊妹倆時那份尷尬?
想想孫廖美華那副凶巴巴的大婦相?過盡四五十個年頭,奪愛的仇恨猶在心頭!何必冒這個風險!
我默默地,拖著疲累至動彈不得的身軀,勉力從地鐵站爬回地面!
從地鐵站回到我住的那幢大廈,還有短短一段路。天上竟然下著雨,照頭照腦地灑下來,弄得我一身濕透。
我們就曾在雨中,躲在車子裡,開了水撥,看著慌忙避雨的人群在眼前走動。他突然轉過臉來,狠狠地吻住了我,良久,弄得我差點回不過氣來,他才放開了,說:「我要你記著,有那麼一個晚上,下大雨,外頭那些人都走走避避,你卻幸福地被一個如此愛你的男人吻著!」
雨水流了一臉,我還想念他的,我知道。
然而黑夜過盡,黎明總會到來,
飛赴倫敦的班機在晚上10時多才啟航。
我乾脆一直在辦公室工作至9點,囑冬妮安排了出差用的公司汽車,載我至機場。
冬妮下班前,給我遞來一個信封,並說:「旅途愉快!」
我打開信封看,竟是昨天送別小敏時同事的合影,當然有孫世勳在裡頭。
我把它夾在護照裡,放進手袋。
汽車在孫氏大廈前等我。
爬上去,竟見到章尚清坐在裡頭。
他慈愛地對我微笑:「我送你上機!」
一定有公事囑咐吧!
沿途章尚清果然交代了幾件公事,囑我到倫敦後,抽空去拜候一下那邊的百貨同業。
下了車,讓司機代我照顧機位和行李。我們走到機場餐廳去喝咖啡。
「這兒一點羅曼蒂克的氣氛都沒有!」章老笑著說這話。
我莫名其妙。
「原本不適宜在這兒給你講愛情故事,可惜時間有限.不能等到下回分解!」
我笑了,問:「章老總,你開什麼玩笑?」
「你們這起跟了我多年的年輕人,不是一直想探聽我為什麼終身不娶?」
我嚇一大跳,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
「告訴你,寶山,我娶不到自己最愛的一個女人,因而終生不娶了!」
我睜大眼睛,靜靜地傾聽著。
「那是個很好的女孩子,心地好,相貌好,什麼都好!」
「你也很好哇!」我不期然地偏袒著這位上司。
在我心目中,章尚清不只是老闆,且是良師益友長者!
我仍然奇怪他為什麼把自己多年的心事,趕在這時候相告。
「兩個很好的人,不一定能結成夫婦。」
我惆悵地問:「那多麼可惜,但是,為什麼呢?」
「因為她遇到另外一位更值得她愛的好男人!」
「你定很傷心了!」
「這是必然的。當時,我簡直傷心欲絕,竟夜無眠,在雨中狂奔,深夜痛哭,曾有一大段日子,憔悴得不似人形!」
我默然。
「這次後,我尋到了另外一個方式寄托我的情懷,才好轉過來,寶山……」
章老拍拍我的手,繼續說:「我說的是50年前的事了!
從來未曾在人前提起過,今天我給你道來,因為很希望讓你明白,一個有情用情的男人,真是會為愛而傷心的。只是我們不張揚,不便為外人,甚至最親密的人知道罷了!
當年……我愛的人也不知道我傷心若此!」
我微微顫抖著。
「寶山.世勳的母親告訴我,這些天來,世勳總是在夜裡躲在房間哭泣,早上醒來,又是沒事人一樣地上班去!
我完全相信,完全明白,因為我也曾經滄海!」
我垂下眼皮,無辭以對。
章老拍拍我的肩膊:「是上機時候!我陪你走。」
我們一直走至候機室的閘口。
「寶山,你一定會笑我,我對你愛護得一如子侄,對孫氏又誓無異志,竟曾天真地想過,你若能似我,終生為孫氏效勞,助世勳一臂,我就安樂了。當然這只是夢想而已。其實,我並不敢奢望你做些什麼,只是你如明白及相信,世勳是真心愛你的,那就好了。事實上,只要心知就足夠了。這幾十年來,支持著我生活的原因,也是因為我愛的那個女人,她終於完全知道,完全明白,甚至感謝我的心意。為著環境人情,而不能相親相敘,固然是遺憾,
人生又豈無憾然?但如果自己深愛的人全不知情領情,把真心誠意歪曲了,這份冤屈,甚是痛苦的!」
我咬著下唇,咬得差不多要滴出血來。
章尚清緊緊地抱我一下,吻在我額頭上,說:「上機吧!待你回來再談!」
一飛沖天,航機內的我,抱住了小敏餞別宴上的照片,看了又看,淚流滿面。
想著從前的種種。世勳的那輛勞斯萊斯、世勳大口大口吃甜品的傻樣、世勳一隻手開車,一隻手拖著我、世勳跟我在淺水灣灘頭的漫步、風中的擁抱、雨下的熱吻……
何若拘泥著名分與人言?
大姊說,山盟海誓是兩個人的事,既然自己的悲苦,無人能分嘗,自己的喜悅,又何須舉世傳揚?
人生又豈無憾然?不能名正言順,那就只要真心誠意足矣!
我但願飛機立即回航。
抵達倫敦是清晨。
海關人員檢查我的護照,把那張照片看了一眼,很禮貌地對我笑說:「好熱鬧的場面」
我興致勃勃地答他:「這女孩子也快要來你們國家深造了!」
「是嗎?這位英俊男士是誰?」
「我的男友!」
「幸運女郎!」
誰說不是呢?
計程車把我載到酒店,正對著倫敦大橋。
才安頓好行李,我就迫不及待地搖電話到酒店櫃面去:
「請無論如何代我訂購後天回香港去的機位,不能稍遲!」
3天,已經是太長了!
我忍不住搖電話回孫氏去,直接接到孫世勳的辦公室去。
他的秘書雲妮接聽:「沈小姐嗎?你從倫敦打電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