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試過提出什麼要求的她,如今竟開口說了個令我駭異的要求!一定是什麼情緒刺激下的回應!
我不否認,自己是太有興趣追查下去了。
「瑞心姨姨,你信不過我?」
瑞心姨姨搖著頭,終於訥訥地說:
「我不喜歡程太!慧慧,以後免得過,別讓她再上江家來!」
我愕然。
「我又要求過分了?從前你父親在時,也沒有把她請到家裡來的!只除了一次……」
「為什麼?」我衝口而出。
瑞心姨姨沒有答。
我還是想問:
「就為你不高興她嗎?你又憑什麼不喜歡主人的秘書了?」
可是,我再問不出口,一種女性專有的、對感情的敏銳觸覺,刺激著我的思維,我試圖把一夜之內所搜集的零碎資料,併合起來,成為一幅比較清晰的圖案。
瑞心姨姨分明辭窮接不上我的問話,臉上立時間寫上層層疊疊尷尬猶疑,很有點不知所措地移動著身體。
我只好自動自覺地替她打圃場:
「我跟程太初合作,請她來吃頓晚飯,以示籠絡,你別擔心,我不會工作過勞。」
顯然地架了階梯,好扶瑞心姨姨下台。她果然鬆了一口氣對我說:
「在商場上有本事的女人,城府比較深。當年對你父親盡忠,不一定等於如今死心塌地給你效命,你凡事小心!」
我點點頭,伸手替瑞心姨姨蓋好了被。
「你餓嗎?要不要囑咐廚房給你弄點吃的?」
瑞心姨姨微笑著搖頭。
「那你好好地睡一覺。」
我站起來,走出房門問:「要鎖上門,讓你睡得安穩一點嗎?」
「不!」瑞心姨姨立即反對肚:「我從不鎖上門睡覺的!」
瑞心姨姨認真反應過劇,好像我問她:你要不要作奸犯科似的?我解釋:
「我以為女人多數沒有安全感,鎖上門比較安心!」
我就是從來要鎖上門,才睡得著覺的。
「不!怎麼會沒有安全感?這兒是家,進我房來的都是自己人!」
我笑笑,再不跟她爭辯,帶上門去。
走在長長的走廊上,步回睡房去時,腳步顯得有點沉重。
房子太大,又太少人住,生了極度孤清冷漠的感覺。偶爾一陣微風自敞開了的窗吹進來,撩動著紗簾,更生寒意。
一個女人守住一頭這樣的家,我心惶惶然。
每晚都得將睡房門緊緊鑲上,才有一種小天地內,我行我素的安全感。奇怪瑞心姨姨跟我不一樣?
父親在世時,家裡添了陽剛之氣,也許比較好。
我躺到床上去,細細地把今日發生的事想一遍。程張佩芬和瑞心姨姨都那麼怪兮兮的,有太多的不可思議。
她們之與江家,有不可割斷的關係,明顯地維繫在核心人物我父親江尚賢身上。
會不會其中一人就是那個謎底?
我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寐。
翌晨醒來,眼圈很顯了點黑。
歲月催人,從前少年十五二十時,在大學裡,捱上兩三個通宵,絕對面不改容。太陽一升起來,一股充沛的活力,立即發揮功能,刻不容緩地把整個人催鼓得紅粉飛飛,精神奕奕。
十年人事幾番新,連心情體力都已不可同日而語。回到辦公室去時,程張佩芬和我都懇切地交換了一個溫柔而關懷的眼神,沒有說什麼,彼此開始有了進一步的心照不宣。
我給自己說,程張佩芬與瑞心姨就算不是父親那個獨一無二的女人,但對父親生命上稍佔一席位的人,我都應該付與相當的關愛和尊重。
同樣,我下意識地覺得跟父親建立各種程度的感情關係的人物,都會把他們的心思延續在我身上,待我忠愛有加。早就應該想到這重恩義來了。
精神稍因睡眠不足而反應遲緩了一點點,連批閱文件的速度都受影響。
一整個上午,還未把台上的檔案清理,尤其那厚厚的一疊電腦部發展報告,煩人得很!其實,看也是白看,銀行內的各種業務經營,我都已有不錯的瞭解,要運籌榷幌,不是沒有把握的。只這電腦科技,非我本行,要學,也未免差那十萬八千里了!
現今,有哪個行業不依賴先進科技去貯存重要資料以及交流訊息。故而,電腦專業人材,薪金特高之外,還真真最不須要受老闆的窩囊氣!誰會無端端在專家跟前弄大斧,幾多事好菅,何必去蹚渾水?
由電腦部呈交給主席批閱的最先進銀行電子業務設施報告書,怕有一斤重?讀得我懨懨欲睡!
伸手看看腕襲,竟已過了午膳時間。我才猛然發覺這天沒有飯局。否則,程太老早在十二點半就會提我啟程赴午宴了,我微微伸了個懶腰,站起來,扭動一下有點酸痛的腰,在辦公室內轉了幾個圈,醒神了一點點。拉開房門,看不見程太和她的文書助理,想是已到外頭去用膳了。
我沒有用升降桃,從樓梯慢步走到下一層行政內務部去,想找個人到外頭去給我買點醒胃的食物。
利通銀行設在頂樓兩層的食堂,除了貴賓房,用作宴客之外,另有高級及中下級職員的飯堂,我本可以跑上去尋個同事作伴,吃頓午飯。然,曾有過尷尬的經驗。前兩個星期,我也是中午沒有飯約,於是跑到飯堂去,跟一群經紀級的同事一起用膳。結果,場面冷淡得可以,若非我努力支撐著找話題,一頓飯大概要在鴉雀無聲的情況下用畢。中國人對上司的隔膜與敬而遠之的態度,較之外國人為甚。
自此,我知難而遲,免得兩敗俱傷!
辛苦搵來自在食,何苦強迫下屬足足八小時都要對牢上司講公事! 自己何必當個不受歡迎的演講者,所謂食不言,寢不語,真真有礙消化!
我推開行政內務部的門,偌大的寫字樓空無一人。正打算離去,驟見一個人的背脊出現在一片寫字檯中間,看樣子,他正俯下身來執拾東西,怕是個寫字樓助理在作清潔功夫吧!我對牢他叫:「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