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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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那人抬起臉來,望住我,並無太大反應。

  「唏,你呀!」

  他回轉身看看背後,發覺並無他人,於是猶豫地答:

  「你叫我?」

  「當然,這兒還有誰?」我沒他好氣。

  這人有張白淨、清簡、輪廓分明的臉,剛才喊一句「你叫我」時,濃濃的眉毛往上一揚,露了個莫名其妙的表情,有一

  點點稚氣,卻惹人好感。衣著也蠻整齊,深色西褲,白襯衫,當然結銀行領帶。

  「給我到外頭去買一客家鄉雞。」我稍微想一想再補充「有粟米的話,也要一個!」

  對方略睜一睜眼睛,迷惑地望著我。

  「你明白了嗎?」他點點頭。

  「趕快辦去!」我別過頭,走回辦公室去。

  肚子是的確有點餓了。

  無聊地又翻了好一會文件,胃內開始越來越空虛難耐,驀然想起,三餐無繼的貧窮人家,不知如何度日?那埃塞俄比亞的災民,長年累月地活在飢餓當中,何以為人?那些孩子們,個個皮包骨,一雙貪婪的眼睛,骨碌碌地望住替他們拍照的人頓時教人生了一種心酸骨軟的難堪!世間上怎麼會有這種小童,又有日夜保衛嚴密以防綁票發生的巨富遺孤?

  人生下來,就不平等!

  有江福慧,也有隨時被扛福慧差遣去買午膳的低級職員!貴賤貧富,不也是雲泥之別!

  想著,尤其腹似雷鳴!

  利通銀行大廈的轉角處就有一間家鄉雞快餐店,那男職員真是其笨如牛!

  想來,有時人之所以有高下之分,也斷斷不只為天生條件優厚與否。本身是否肯用心進取,往往是成王敗寇的主要因素。就以剛才那男職員而論,如果他可以快速地完成使命,別教我飢腸轆轆,坐立不安這好一陣子,我也許以後就會記住了他,把他調到主席辦公室來當信差。香港當然是個打狗也看主人面的社會,誰不知道程太是科通銀行各秘書之至尊貴者,信差也當然以在主席室行走的最當時得令。

  思想上胡扯了好一會,止不了餓,那男職員仍然未曾覆命!真該死!

  每人自出娘胎之後,都一定會遇到某些機緣,能否抓緊利用,從而扶搖直上!都得靠自己的心思醒目!

  我就曾聽到有關大明星安東尼昆發跡的一個傳言。當年,他只不過是荷裡活裡頭的一名不見經傳的臨時演員,有一天沒一天的在演散戲,用以餬口。有一次,他被派演出一個醫院的清潔工人的角色,拿著地拖在走廊擦地,導演要他背著鏡頭,由左面走至右面,之後,鏡頭就見男女主角自走廊盡頭處走過來。當時安東尼昆在想,翹高屁股,半彎著腰撩地板,觀眾根本看不到動作,不能使畫面顯得生動活潑,於是,他自行構思設計,當他背著鏡頭走過時,伸手在自己屁股上抓痕。如此小小的一個動作,自然有趣,令畫面平添動感,當時那齣戲的導演注意到這個小節,立即被安東尼昆這種敬業的精神感動,從此給他更多演出機會,以致扶搖直上,成為一代大明星。

  可見發跡機會俯拾皆是,只看你如何運用爭取!就像剛才那男職員,要我白白餓著肚子等了一個鐘頭,待會我定必叫人事部給他好好整治。

  程太午膳回來後,看見我臉如玄壇,微微嚇了一跳。

  我未等她開口,就說:

  「到樓下行政內務部去看看,究竟那個替我買午膳的辦公室助理,回來了沒有?我枯候他大少爺整一小時,連一個粟米都沒有買回來!」

  怎能叫人不生氣?

  又等了好一會,程太一臉怪異的表情跑回來向我報告:

  「行政內務部沒有任何一個辦公室助理曾接過替主席買外膳的指示。他們說今天根本沒有見過你呢!」

  哼,辦事不力還加上推搪塞責,這些事必要在今日企業機構內美其名為辦公室助理的跑腿,可惡至極!

  我跟程太說:「難道我冤枉他們不成?抑或白日見鬼了?」

  我餓得什麼似的,益發閒氣上湧,脾氣蠢蠢欲動,反映到臉上去,顏色陰晴不走,一定極其恐怖,連程太都好像有點不知所措。

  我乾脆說:「你這就跟我一起下去,把那不負責任的傢伙認出來好了!」

  說罷,立即開步跑到下一層的行政內務部去。程太只好跟在我的屁股後面走。

  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整個部門都鴉雀無聲。

  程太輕聲地囑咐部門頭頭,把一總的辦公室助理甚而是坐在公用寫字樓內的文員秘書都叫齊站到我面前來,供我細認。那人何處去了?

  真奇怪!老是跟我玩捉迷藏的遊戲,事情嚴重如父親遺囑,輕似眼前發生的瑣事,都要我認人去!心煩意亂,更難有溫和臉色可看!我囑咐程太:;

  「這兒沒有我要找的那個不負責任的傢伙,讓人事部徹查去!」

  正要掉頭上樓去,竟然踏破鐵鞋無覓處,疑犯正拿住了杯熱騰騰的飲品,走回部門來。

  看他一派優哉悠哉的樣子,他還真吃飽了午飯,再享用一杯咖啡奶茶之類。

  益發叫我氣炸了肺!我給內務部的頭頭說;

  「怎麼得來全不費功夫暱,你有責任向下屑解釋一下規矩與責任這兩回事!」

  扔下這兩句軍令如山似的話,我就氣鼓鼓地跑回辦公室去。再不餓了,塞滿一肚子閒氣,霎時間難以消化。

  程太叩門進來,她一向周到,大抵是來問我要些什麼吃的吧?

  「剛才你指的那位男同事是剛加入利通的,所以你不認識!」

  倒是解釋求情來了。

  「我需要認識他嗎?」

  是不是笑話了,如此輕重倒置!我餘怒未息,說:「他曉得我是誰,不就夠了?」

  程太突然辭窮,一臉的尷尬與為難!

  「怎麼?又是什麼大人物作薦人,給介紹到利通來,抑或是哪個世叔伯的子侄?」

  父親在世時,利通有個老毛病,把一總老朋友剛學成回港找工作的孩子們都收容下來,當行政練習生,實行易子而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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