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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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頁

 

  幗眉瞄我一眼,看得出她是把一份難為情硬壓下去:「福慧,你會跟我們一道去嗎?沒有了你,興趣要打折扣了,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信,然,事務太繁忙,我將另有遠行。」

  「到那兒去呢?」

  「紐約。」

  「獨個兒去?」

  「不,看銀行內有哪一兩位高級職員有空,一起到那邊去開研討會!」

  「福慧,你會邀杜青雲陪你成行嗎?」

  任何人此刻若在蔣幗眉跟前,都不難看得出她是何許緊張!

  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何況,爭得到,也未必好!

  杜青雲既已老早選擇在復活節假期內跟老同學到泰國去輕鬆幾天,何必要他仍為公事奔波勞碌?利通之內,難道還缺陪我成行的人。我播搖頭,說:「我讓何耀基或其他職員陪我去!」

  「福慧,我看杜青雲並不知道你的這個計劃,否則,他是會先顧念公事的。我的意思是……」

  蔣幗眉的確是有點急躁,因而使她更覺自己辭不達意。

  然,我並不愚蠢,三兩句說話,自明她之所指。

  蔣幗眉幾艱辛才得到這個稱心如意的機會,不宜掃她的興。她擔心我以公事為大前提,壞了她的好事。是杞人憂天了。根本懶得再在此事上跟她蘑菇糾纏。』

  「幗眉,我自有分寸。還有什麼事沒有?沒有的話,別介意我下逐客令了,我還有甚多事情待辦。」

  蔣幅眉正式道:

  「福慧,工作之外,人生還有別的可船更重要的事物,值得你關注。」

  「那是什麼?」我直截了當地問,她不可能爽快率直地答。

  良久,幗眉才說:

  「福慧,如果你真是覺得一個人獨自孤伶伶地生活,仍可撐下去的話,那就無話可說了,不過,我記得那麼清楚,你曾對我坦言,人生需要伴侶,那麼就好應該當機立斷,莫負青春。」

  原來心裡頭的志趣真不便胡亂宣揚,昨日的朋友,可以是今天的敵人,無端奉送把柄,划不來。

  事已至此,我只好虛晃一招,問:「你呢?」

  幗眉望住我。

  我望住她。

  「不律己而律人,天下間沒有的事。」幗眉淡然而肯定地說:「如果要我選擇,我也寧可人生旅途有良伴,卻不必頂頭星光燦爛。每個人都應該想清楚自己的需要,努力爭取,幸福不能經常唾手可得。」

  「謝謝你,幗眉,我會謹記你的這遍話,想清楚,然後有所取捨。」

  幗眉起身告辭。

  她的那番說話,我不但會謹記,且會細味。

  很明顯的,她已採取行動,向著「目標」進發。

  我呢,目前千重思慮,還是有關利通銀行前景的問題。

  獨獨關於自身的,也許有一個,在腦海中出現,一瞬即逝。

  從小到大,事事都依時依候就水到渠成,我太不習慣與人爭,不曉得爭,也不屑爭了。

  在跟利通的高層人員會議時,我格外地專注在幾項重要的議決上差不多是目不斜視,心無旁騖。

  會議結束之前,我跟何耀基說:

  「紐約之行,我決定抽空前往,反正趁復活節假期,早飛去幾天,休息個夠才參加研討會好了。你能跟我同行嗎?」

  「總不好你和我都同時間不在香港吧?」

  「你看什麼人代替你比較適合?」

  何耀基還沒有回答,我又加問一句:

  「從前父親偶有出門,是誰個習慣跟在他身邊的?」

  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何耀基竟然一時間搭不上嘴。

  想了好一合,才說:「故主席近年很少遠行。」

  「從前呢?」

  「只是往東南亞而已。」

  「總有隨從。」

  「是小簡。」何耀基終於答了。

  小簡,全名是簡仁傑,是利通銀行的公司秘書,近年公司秘書部門撥歸法律事務部管轄,這小簡是無端地降了職。

  簡仁傑的降職不足為奇,反而是他當年能出掌公司秘書部,才真出人意表。

  不為什麼,這人實在嬉笑散漫,功夫上頭得過且過,老仗著小聰明,討人歡喜,這種個性,尤其不適台坐到公司秘書的職位上去。

  一般而言,任公司秘書者都比較老成持重,終日與公司條例文件為伍,非沉得住氣的人不可勝任。

  利通內有傳言,小簡部門的功夫,直至今時今日,還是他的副手代策代行,姓簡的只坐享其成。

  真不明白這樣子的職員何以能一直風調雨頰,連一向甚是緊張賞罰分明的父親,都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小簡既能在父親作海外公幹時,隨侍在側,想也必是他的機靈聰敏,能討父親的歡心。

  然,我也應選他作伴嗎?

  還未出口相問,何耀基立即搶先答:

  「小簡這一陣子也走不開,我看,請杜先生跟江小姐一道去好嗎?他是美國通。」

  我沒有反對。也不表贊成。

  很想看看杜青雲如何反應。

  會議室內因此而沉默了幾秒鐘。

  杜青雲終於自動打破了悶局,答:

  「對不起,我正擬要在復活節放假,有點私事,須要辦理。」

  我隨即答:「那麼,我們再說吧!反正離啟程日子尚遠。」

  的確,心情一下子鬱悶,日子就益發顯得冗長而遙遠。

  連日來跟杜青雲的驟然親近來往,自談及復活節假的動向之後,一下於就回復生疏了。

  是不是彼此心照不宣,就此告—個段落算了?

  人的交往與感情,怎可以如此地忽冷忽忽熱,忽然而來,遽然而逝,不著痕跡?

  是的,春夢了無痕。然,我連春夢都未曾擁有過,就要眼巴巴地看著那一點點微妙的感情宛如流星飛逝?

  蔣幗眉說:不必頭頂星光燦爛,只要旅途結伴有人。

  我又伺嘗戀棧著翠擁珠圍千人敬,何嘗不希冀枕釁有人可叮嚀?

  然,總未曾絕望至如蔣幗眉,肯研究如何抹下自尊,找尋出路。

  現今連睡在床上,輾轉反側,都不欲披衣而起,到園子去漫步散心。

  既怕披星戴月,四顧無人,益見清冷,又怕讓瑞心姨姨窺見深閨無奈,被她纏擾得更添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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