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千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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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8 頁

 

  「陸小姐,對不起,不知道你來,讓你久候了。」

  「不相干,我正在瀏覽著,沒想到,真能到江家來,看一看你們父女倆多年的起居環境,很有親切感。」

  這番話,自是用意深長,內裡真真,差不多不言而喻。

  我並不打算顯得太愚蒙,只略略顧左右而言他,看她如何跟我交代。實際上,這重要關頭,也魯莽不得。切戒一廂情願,必須抓著很獨特的證據,才能相認。這年頭,人心不古,社會上充塞著的虛虛實實,很難預測。

  「陸小姐一定聽青雲講很多關於我們的故事了。」我說。

  「我見青雲的時間其實並不多。重逢後的這些年,我跟他已不比年輕時,什麼心底話也能說了。」

  「也許是成長後的一份謹慎所致,跟感情無關。」

  「一定有關的,如果恩情猶在的話,不論是何環境,均無界限,必會暢所欲言。只可惜,情懷已異,也就覺得不方便 盡抒胸臆。」

  「青雲注意到你這種轉變嗎?」

  「他並不愚蠢,男女之間的契合與仳離是心靈上的感應,傳送出來的訊息有一方面已拒絕接收,更無回應,應該明白此路已不通行,至於線路發生故障的理由,可不一定需要交代和深究。」

  「陸小姐此來是為了……」

  「是為了向你解釋我和青雲之間,心靈溝通發生故障的真正理由。」

  「你認為我會關心。」

  「你會。我考慮過,不能為了個人理想,而令你和青雲不得安寧。青雲不錯跟我是一同成長的兒時玩伴,情竇初開年紀時的愛侶,然,家變之後的這許多年。我跟他沒有見過面,期間發生的事,他並不知道,並不明白。曾在他未回港來任事之前的那些年,我已有緣遇上另一位對我極端呵護備至的異性,發展了一段我意想不到的奇緣。可兒是他的女兒!」

  「青雲知道這件事嗎?」

  「不知道,江湖上,只知我在跟了這個大客戶之後不久就金盆洗手,從了良了。」

  「可幾的父親是誰?」

  「我以為你已知道?」

  「不。」我搖頭。

  「那麼,你在我家時的言辭是試探性質?最低限度,你懷疑?否則不會提起湛曉蘭來!」

  「對。」我無須否認了。

  「你的懷疑並非空穴來風,是的的確確。」

  「真是父親!」

  陸湘靈垂下眼皮,豆大的淚珠,不斷地滴下來,碎落,消失。

  「他待我很好。」

  「很好嗎?你的生活還不過爾爾。」

  「不,物質享受上,不致於登峰造極,然,也算豐衣足食,直至今日,我的銀行存款,仍足夠我們母女倆平平安安過掉

  這一輩子。精神上的愉快,身份上的尊貴跟以前無可比擬。」

  「身份?」父親曾付與這個女子何種身份?

  「江小姐,這不難明白呢?如今你走到人前去,也比以前更見光彩了吧?女人需要名花有主,那一種備受愛寵、袒護、蔭庇與承擔的表白,是護身符,是最尊貴的身份象徵。

  出身如你那般好,若是形單影隻,尚且難免有孤伶伶的落寞與自卑,何況當時我是待價而沽,任人漁肉的貨腰娘!你父豈只將我由零沽的身份變為批發,且珍愛我有如寶藏,一個女人,久歷風霜,希望得到的也無非是這種歸宿而已。真正的名分於我,從來是空中樓閣,我想都不敢想!」

  「父親既如斯愛你,從沒有提出過要名媒正娶?」

  「沒有。你父親不會。」

  這真是的確老實的說話了,一點紕漏也沒有,婉轉地說,父親的顧慮極多,要直接一點批評呢,唉,他其實頂自私,傅瑞心、程張佩芬、湛曉蘭以致其他很多個他曾戀慕過的女人,都因客觀條件配不上名流富戶的一品夫人寶座,而只能在暗地裡享受他的情愛,從無例外,又豈獨陸湘靈?

  至死,父親才驀然驚覺,自己欠負對方良多,這才留下了遺書給我。

  「他這種態度,你認為可接納?」我問。

  「態度源於苦衷,我諒解。人與人之間有情愛,就不會計較太多的外表需求。我根本不忍強他所難,況且公開名分對我必造成壓力,我並不認為我能適應,我一直沉醉於三人世界之內,不作他求。」

  全部言之成理。可是,我這就能鑒定陸湘靈必是那父親的紅顏知己了嗎?

  「江尚賢在我最需要愛護的時候出現,我們感情關係彌篤,並不是少年十五二十時的一段純情可能替代。故此,我和青雲始終只如兄妹朋友,這也是緣分吧!江小姐,此來是向你交代清楚,請勿以此為慮。我多希望以我跟你父親這段情的剖白換取你對青雲的信心,繼續幫他發展事業。無論如何,我們曾是交心的朋友。你父親曾對我說,胸脯上有顆虹痣的人,象徵著有無比智慧,你也必如你父,曉得分辨真偽,誰也騙不了你!」

  真是大團圓結局了。

  我喜不自勝。

  陸湘靈連我和父親的胎痣,都知道,還假到哪兒去呢?

  將整件事想一遍,連她偶然洩露的口風,都與故事吻合得天衣無縫。我再沒有什麼好思疑的了。

  「你會考慮讓可兒跟我相認嗎?」

  「請原諒,可兒不錯是扛家骨肉,將來她長大了,你做姐姐的要刻童給她發展的機會,就由她自己決定是否接納好了。作為一個母親,可兒之於我是跟你父親感情的珍貴紀念品,我希望與她形影不離。況且,我只望我女兒平庸平安地成長,其實並不需要如何出類拔萃,富貴榮華不一定是女人的福分!」

  此言雖有傷我心,然亦井非無理。

  陸湘靈如無此信念,並不堅持這份執著,不會有今日。

  「你知道父親曾把可兒的一個紅髮夾及紅絲帶放到紐約的保險箱去嗎?他實實在在地愛你們!」

  「我知道。那一定是幾年前,你父親生日,可兒把自己心愛的髮夾及絲帶,送他作為禮物,他好好保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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