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晨醒來, 已8時多,大大出乎意料,也許是昨晚睡不熟的緣故:我從窗口望向泳池,疏疏落落的幾個人,其中一個看似是夢龍,
我換上了泳褲,披上酒店的毛巾浴袍,跑落泳池旁邊,用我的早餐。
的確是程夢龍,一頭一臉從水裡鑽出來,好一朵出水芙蓉,清新有如朝露,還吹彈得破。
「你早!」
「早!」
「不下水來嗎?」
「好!」
我從小就是游泳健將,一直以來,勤力運動,保養極好,故而60開外,皮膚還是緊繃著,連肚皮都沒有半寸脂肪,所以我連體態上的自卑感也沒有。
「你可以游幾圈兒?」程夢龍問我:「10圈兒?」
「奉陪!」
賽程開始,對我是毫不艱辛,只因習以為常之故。
泳罷,我還能聳身坐到泳池邊去,伸出手去拉夢龍一把,她笑嬉嬉地上岸,拿毛巾擦著頭髮,就在我的身邊擦著,沒有半點迴避之意。
我仰著頭看她。泰國早上陽光殊不猛烈,輕柔地灑了程夢龍一身金光燦爛,整個人起了一道金邊似的。雖看不真輪廓臉容,我卻能輕易地憧憬起四面佛前那張虔誠聖潔、心無旁騖的臉,湊合著,在眼前,變成很動人的一張畫。
四面佛倘真有靈,忍心推掉這麼個町人兒的要求?
「餓嗎?」我問。
「嗯!我們吃早餐吧!」程夢龍灑脫地答。
她真能吃呢,簡直扒在桌上大嚼。我們光顧泳池旁邊所設的自助早餐,她誓要吃得人家虧本似的。在這上頭,我非認輸不可!
年紀大的人最最怕多吃,然而,看著年輕人興高采烈地把什麼都送進肚子裡,由衷地歡喜,似看到往日自己狼吞虎嚥的模樣。那年頭,要大量精力去打很多場人生的仗,不由得不補充體力。
想這程夢龍也有這番苦衷吧?
這女人聰明絕頂,實在,我的心意微見於行動,不難猜測。
單是練重剛單人匹馬,身邊不帶個律師、秘書或隨從,就到這曼谷來,明顯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我說夢龍聰明,不是指她會意,而足指她處理的方式,很見大方得體,令彼此都沒有什麼難為情!不論結果如何,最低限度,程夢龍為我安排了一整天的節目。
「我算是半個泰國通,帶你去看佛寺好不好?」程夢龍問。
「今天之內,我是你的了,多煩好好照顧。」
夢龍愛笑,笑掉一切的尷尬,
於是,我們換過一身輕便服裝,開始做遊客。
一條粗糙的牛仔褲,一件淡藍紡恤,把程夢龍襯托得更青春。
她也把我從頭至腳,輕快地瞄一下,然後讚歎道:
「感謝主,你沒有換上獵裝!」
我哈哈大笑,這女子真是一言一動,都有深意,如此的深得我心。
那條修長的泰國水船,由我們包起一天,當作座駕,滿城滿市地逛!
水濁人清,過盡條條髒不可言的渠道,我欣賞的始終不是眼前景物,而是眼底情人!
至少在今天今時,讓我私底下拿她當情人看待,這又有何不可?
快樂與滿足,通常只是個人感受,由不得旁人妄議。
我未曾試過有如此輕鬆愉快,貌似世外桃源的日子。
在我眼前的世界,沒有了明爭暗鬥,沒有了華爾街傳來的警鐘,沒有了政府微妙的隱喻,沒有了歐洲貨幣的起跌,只有一口氣自平地攀至佛寺頂樓,俯下頭來大聲叫我快快追上去的一個程夢龍……
玩足了一整天,我絲毫不覺疲累。
把夢龍送回房去,我問:
「今晚跳舞,好不好?」
夢龍搖搖頭,又點點頭。
連她都玩得忘了形,輕鬆得如小孩兒。
我沒再等她答,只說:
「7時半,我來敲你的門。」
程夢龍的房門再為我開啟時,她穿上一襲白色的紡紗束腰寬身裙,領口開得低低的,掛了一條白金項鏈,中間有顆兩克拉的圓鑽,閃閃生光。那成色十分高,我驟眼就能看得出來。
身家一沾到8位數字的女人,我們還能怎樣侍候?
她在示威?
我聽過那班跟我出身的老夥計說,現今老婆盯得最緊的,不是小明星小舞女,而是這起肯以身相許,不講金,只講心的知識分子。萬一在工作上頭,一旦把丈夫纏上了,要甩身可真麻煩。盡要把全家大細全部抬出來壓陣不可,單是老妻獨個兒要生要死,肯定鬥不贏。必須上有80高堂,難以捨棄,下有親生骨肉,還須提攜,總之上下夾攻,還加一大堆親朋戚友的流言批判,才勉強能力抗強敵,把個老公搶回來。
這等有身家,有學識的女人,聽說最難纏。
可是,說到頭來,我練某怕些什麼?有程夢龍如此身份、頭腦、條件的女人真肯跟我談心,我有什麼不肯?
君不見名滿香港的老方,身邊跟著個為他王國管事務已30年的鄧小姐,現今雖已半老,仍是風韻尚在。聽說,單是為方氏集團節省的開支,以千萬計。
這又有何不好?身邊多個關係密切的自己人,幾時都好過夥計。現今的得力助手,尤其對財經略有見地的,喊價高到離譜。這也難怪,1997當前,人人都自比電影明星,沒作長遠打算,只管這三五年頭的享,
不會有多少個女人還在今天堅持要我離婚了吧?這麼老土?
燭光晚餐,別饒情趣,更添我非非之想。
悠揚的音樂奏起來,我和夢龍共舞。
她輕盈得有如粉蝶,把滿場賓客的眼光都吸引過來,將這麼個可人兒帶在身邊,真的有好有壞。
既能使人顧盼自豪,又令人憂心慼慼。
怎能金屋一所,鎖在裡頭,只供練某支使才好。
一念至此,我手心就冒汗。
佔有之欲已一發不可收拾,如果真的得不到她,如何是好?
我喜歡速戰速決,很忌拖泥帶水。
第五章
舞罷,返回座位。
燭光搖晃,照得見紅顏淒迷清麗,動我心弦。
我呷了一口酒,問:
「今日之後,有沒有重新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