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花魁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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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家庭聚會,從前敬生在世,全家都會到齊。

  現在呢,賀聰與賀勇固然經常托辭事忙,懶得跟婦女們廝混,就是賀智,說到底是 有正經事務在身的人,空閒時間不多。我就知道,潘光中如在本城的話,賀智就更分身 之術了。

  這一陣子,潘光中父子都在城內,為了富華經紀行的享而忙。

  潘氏家族在香港股票場上一直是大客戶,潘浩元多年以來,都透過賀敬生,代他買 賣股票黃金。他們每月要支付的經紀佣金,已足夠開設一間小型經紀行而有餘,若多加 幾個泰國豪門的生意,就已經完全可以成立一間中型經紀行來了。

  以前,賀敬生在世,潘浩元一則對敬生信任,不好破壞多年良好的賓主關係,二則 一動不如一靜,潘氏也志不在那些經紀佣金。

  倒是賀敬生向老朋友提了幾次說:「浩元,你應該趁經紀牌照價格低廉時,買一個 兩個自立門戶,何必使冤枉錢!」

  賀敬生就是生性大方,非但絕對不貪圖小便宜,且屢屢站在朋友的利益上著想。

  他之所以名重江湖,其來有自。

  潘浩元是投桃報李。且,那陣子潘光中也不過剛剛學成回國,初涉商場,既是起步 階段,能兼顧的事務不多,潘浩元不便分身到香港來發展,所以對敬生的建議,一直不 置可否。

  八六年四會合一而成香港聯合交易所,股市並未興盛,加上移民潮,經紀牌照一度 低落至港幣六萬元的價位,賀敬生就又勸潘浩元:「買來押一押也值得,並不需要實時 開業。」

  就是如此這般,潘浩元出的資金,賀敬生作的一切安排,配合法定購買經紀牌照的 條件,順利完成買賣,迄今才正式開業。

  出面跟潘浩元掌管富華經紀行的正是跟隨賀敬生左右多年的老夥計來欣榮。

  真是無巧不成話,宋欣榮原本已退休,跟在兒女身邊到加拿大去打算長居。誰知到 了彼邦,完全的不能適應。習慣每分每秒都風起雲湧的生活,相形之下,連多倫多都變 得水靜河飛,宋欣榮怎麼習慣?敬生去世,他特意飛回來奔喪,跟潘浩元談起來,一拍 即合,便留港主理富華生意,一邊也帶潘光中入行了。

  第八章

  潘浩元每在城內,差不多每天都搖電話來跟我閒談數語。

  也有請我到外頭走走、吃頓飯之類。

  我總是推,連跟他在電話裡頭談話,很多時都慌慌張張的。

  有個女傭、花王或司機一走過,我就臉色一變,甚或聽到電話裡一有雜音,我就忙 著掛斷它算了。

  實在怕。

  自從被聶淑君指責我收過鮮花、吃過燭光晚餐之後,回到家裡頭頓覺鬼影幢幢。

  除了群姐是完全信得過之外,其餘各傭僕,誰是牛鬼蛇神,真不得而知。

  等下一不小心,又被奸人所害。

  就是多受一場閒氣,對我,也是激心刺肺,怒火中燒的。

  最慘還是我再苦惱,再激動,都只會默默地獨個兒吞,並不發洩,這樣子,更易積 勞成疾。

  當然,如果賀傑已成長,我就是鬱結得生了癌了,也無所謂,苦在傑兒猶需照顧, 就只好凡事小心,免得過別招是惹非,害慘了自己的精神和健康。

  如此這般,我倒是真的害怕潘浩元的電話。

  越是怕了,越是心慌意亂。

  每日就總像心中有件事,非待他的電話接來了,快快閒聊幾句,掛斷了線,心上才 覺安穩。

  情況有時嚴重到我根本在未收聽到他的電話之前,不敢胡亂上街去。別是等下他把 口訊留給他人,又要張揚出去,說是姓潘的男人,找上門來了。

  真難。

  敬生去世後,整個生活都沉悶下來。

  從前,老是要一早就爬起身來,打點他的衣服,或到大宅去吃早餐,或在家弄點粥 面,就算有傭僕,我還是要在旁關照,很有點事做。不時,又會陪敬生上馬會或到其它 會所去飲杯茶,才送他上班。

  這下來,我上美容院去做做頭髮,到銀行或郵局去一趟,便是午飯時間,敬生除非 跟生客見面,否則多把我帶在身邊。

  這些年,下午三點半一收市,敬生便要跟我到文華或置地去欽下午茶,稍稍舒緩一 下他的緊張情緒。然後,陪著他去幾個酒會,就是晚飯時間。

  若是晚間有隆重應酬,黃昏時的準備功夫就更教我忙亂。

  一夜的時光轉瞬便在燈紅酒綠之中度過。

  有一個伴,時光的打發是最容易的。

  現今呢,幾點起床也無所謂。有時轉醒過來,賴在床上,甚至想,永遠起不了床又 如何?天下間不見得有多少個人會傷心呢?

  心就直往下沉,益發在床上白白虛耗光陰。

  打扮自己就更談不上了,連午飯,我都很馬虎的在家裡胡亂吃過就算。都不打算見 什麼人,亦無人可見,費神在裝修自己上頭,未免更易生惘悵。

  有時下午實在悶得慌,著司機開車送我去芬姐西環的生果攤鋪上坐。

  她是熱情招呼,又是茶又是水果的擾攘一番,那幾個伙記就像舞台上的跑龍套,在 我們身邊團團轉,問長問短,什麼都要芬姐拿主意。

  看得出來,她是忙碌的人,我也就不好意思擱在那兒不走。

  從前,我的身份是賀敬生如夫人,香江之內的所有大小出色場合,都有我的份兒, 因有敬生份兒之故。

  現今,一應酒會晚宴,人家巴巴的來招呼個寡婦幹什麼叫呢?既非親友故舊,又沒 有生意援引,於是門庭冷落,深院寂靜,永無休止地一夜又一夜的過。

  沒有了床頭的那疊書房內的彩色電視機,我就更難捱了。

  不是我醉心酬酢,實在百無聊而已。

  刻板呆滯的生活,把整個人都蛀蝕得發霉發爛似,真有點寒心。

  於是,可以這麼說,日中最有生氣,令我的神經稍微有刺激的,竟然是潘浩元的電 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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