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聽到對方似在喊我:「三姨!」
我實在有點慌亂,只得對牢電話嚷:「我是三姨,你在那兒呢?告訴三姨,我這就 來看你!」
我越是急急叫嚷,越是聽不清楚對方的聲音。
「你大聲一點,我聽不見,我聽不見。」
對方分明已氣若游絲,只斷斷續續的說:「三姨……我就在車上……你家附近…… 三姨……」
「喂,喂,是三小姐不是?是三小姐……」
對方已經掛斷了線。
我並不知道賀智汽車內的電話號碼。
一點辦法都沒有。
只好硬著頭皮,搖了個電話過大宅,問接聽電話的女傭:「三小姐在家嗎?」
「三小姐還未回來,是細奶奶?有什麼事嗎?」
「剛有人留了口訊找我,我以為是三小姐。」
「或許她在外頭給你電話吧!」
完全不得要領。
心亂如麻。
早晚要出的事,如今就在眼前了。
當然,也有另外一個可能是賀敏。
上官懷文的秘密如果抖了出來的話,賀敏的反應,也是難以預計的。
然,就算是賀敏出了事,亦不會找我。
我跟她有嫌隙。
一定是賀智無疑。
如何是好呢?
我在睡房內轉來轉去。
頭開始脹痛。
都是那潘光中害的事。
沒有身份資格去愛女人就別胡亂示意,這種人罪該萬死,連賀敬生在內。
我忽然惱怒了。
現今,如果敬生在世,看了賀智的情況,他會怎麼想?
他的女兒才是女兒,人家的女兒就不是了。誰不是父母所生,天地所養,誰又比誰 更尊貴了?幹麼如此不顧後果的為一已之私,害人終生。
假愛情為借口,賀敬生要找我容璧怡忍受的委屈還算少了?
敬生自知如此輕薄,應該全生兒子。
如今算不算報應了。
我氣憤至極。
一把抓起電話來,搖到潘家去。
這陣子潘浩元已在山頂買了幢公寓,作為父子二人來香港時的居停。
電話響了好一陣,才有人接聽。是潘浩元。
「光中在不在?」我怒氣沖沖。
「我這才回到家裡來,看樣子,他還未回來。」
「請你肯定,看清楚他是在家還是不在?」我並不放鬆。
「你請等一等。」
電話在裡仍傳來潘浩元的聲音,問傭人潘光中回家了沒有?
然後,潘浩元才對我說:「他還未回家來。有什麼急事嗎?」
「當然急。」我差不多哭出來了。
「究竟什麼事,要不要我馬上來?」
掛斷了線,才十五分鐘的功夫,潘浩元就來到我家。
時已近午夜。
我完全沒有想過要避嫌。
一顆心只在那神秘兮兮的電話以及賀智身上。
我把情況告訴了潘浩元。
他明顯地比我鎮定。
「我們現在就去找一找!」潘浩元建議。
「到那兒去找呢?」
「她不是說就在你家附近?走,事不宜遲。」
潘浩元讓我上了他的車。
我們開始在美麗灣與碧瑤灣一帶的沿海小山路搜索。
「浩元,要真弄出人命來,怎好算?」
我實在太怕了。
潘浩元一手開車,另一手伸過來握著了我的手。
一陣溫熱自他的手心傳過來,我渾身有微微異樣的感覺。「有紙巾嗎?」我問。
潘浩元放開我,伸手往旁邊取過紙巾盒。
我把它抱在懷來,讓兩隻手再沒有騰出空來。
就在不遠的轉彎角處,停了一部汽車。
我們駛近。
我說:「那不是賀智的車!」
賀智的座駕是部白色的平治跑車。
這部是深色的寶馬。
潘浩元說:「讓我下車去看看,也許她開另一部車吧!」
潘浩元下了車,彎著身子望向車廂內,然後急急揮手叫我過去。
我跑前去一望。
天!天!
嚇得什麼似。
「怎麼會是她?」
阮端芳。
人已經昏迷似地仰坐在司機位上。
面色完全蒼白。
「來,讓我們搖電話報警。」潘浩元說。
「不,浩元,事有蹺蹊,家醜更不能外傳。我們先送大嫂回我家去,成不成?」
潘浩元想了想,再俯身去探了探阮端芳的額,摸了摸她的手。
我在旁輕喊:「聰少奶奶,我是三姨,三姨來了。」
阮端芳微微張著嘴,想竭力說什麼,不一下又緊閉著嘴唇。
「看樣子沒有大礙。」潘浩元說:「你開我的車子回家去,我開她的。」
我點了頭。
回家的路上,我管自迷惘。
究竟是什麼悲慟不已的事,教阮端芳如此深受刺激,以致於……我不曉得想下去。
我以為她差不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原來不是嗎?
全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而已。
因為人學曉了如何自舐創傷,自憐悲痛,自救危難。
我讓潘浩元把阮端芳的汽車泊到車房去。
潘浩元抱了阮端芳到我睡房。
「我已用汽車電話通知了陳醫生來看她,是我的好朋友,這一陣子就到了。」
「浩元,你到大門口守候好不好,免得過別吵醒下人。」
潘浩元下了樓。
我坐在床沿,迷惘地看著阮端芳。
那張白得像張紙的臉,依然寫上太多不應有的愁苦的表情。
雙唇緊緊抿在一起,像有很多苦衷,死忍著,不要洩露。
雙目也合起來,兩條濃密的、修剪得甚好的眉毛且皺在一起,完完全全表現出心上 那打不開的結似。
我提起了她的手,輕輕的撫慰著,心裡說:「醒來吧,醒來吧,再大不了的痛苦事 ,仍是會過去的。」
敬生不是已經去世近一年了?當初有過生不如死的日子,現今,不也是好好的活了 下來。
不再開心不要緊,不再傷心已是大幸。
睡房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潘浩元推門進來,帶了位陳醫生。
我跟陳醫生打招呼,然後站到潘浩元身邊去,看著陳醫生替阮端芳把脈診治。
陳醫生示意潘浩元上前去,幫手攙扶了阮端芳進浴室。
看樣子,他們不願意我跟著進去。
也不過過了一陣子功夫,阮端芳被他們重放到我的床上,已能微微蠕動。
我立即走過去,阮端芳睜開眼,望我,又再閉上了眼。
「聰少奶奶,我是三姨,你在我家,很平安!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