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風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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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聽倩彤說話,根本上是一種享受。她的確有使男聽眾心悅誠服、女聽眾懾服的能力。

  我不能說不羨慕她的!

  像我,徹頭徹尾的呆瓜一個,站在華筵盛典之內,簡直有點多餘。

  今天倩彤穿件米白色斯文套裝。胸前別了個二十四K鑲碎鑽的細緻胸針。把她配襯得溫文爾雅,連平日常見的那三分職業女性的霸氣也遮掩得密密實實,益顯嬌美。

  她喜悅地走過我身邊來,說:「看!你沒有買錯這套服裝呢!

  其實,我無心聽她讚美。矜貴大方,穿多次也不會感到厭煩。

  一看見倩彤,就想起這些天來所見所聞。驟覺眼前的這位經年親如骨肉的摯友,有份生疏感覺。

  人要瞭解人,委實是相當困難的。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時,倩彤把聲線放下,喜悅地說:「他也被邀出席呢!」

  我差點衝口而出問:「他是誰?」

  隨即會意了。

  「你會把他介紹給我認識嗎?」

  倩彤仍舊喜孜孜,心無旁騖地說:「看情形吧!也許不大方便!

  其實,你認識他也不管用呢,他不會跟你談得攏,日後也不會來往,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不就可以了!」

  心頭像被刺了一針,有點滴的血絲浮現。

  為什麼日常生活之內,我老是要訓練自己從一個正面的角度去看事物,才能安樂?

  我當然可以把倩彤的說話看成忠實報導,我倆既情同姊妹,又何必客氣?直話直說是應該的。

  然而,心上的血絲還是湧現。

  人的自尊畢竟最是脆弱。

  錦昌曾經向我提示過:「你別天真,這個世界有百億家財的人絕對不會把五十億的放在眼內。倩彤與郁真跟你親近,並非考慮你的智慧,只是當你是家庭中一件有用的物品,起方便的作用。」

  我當時不以為然,因為作為一件有用的家庭用品,也是有價值的。

  如今想來,家庭用品難登大雅之堂,不值得在人前亮相。這也不是不悲哀的!

  眼前的倩彤,當然不會明白我心裡產生的千百個問號,她一直微笑著,……

  突然間,她收斂了舒舒服服的笑容,代之而起的是點點尷尬與微微愴惶。

  我回轉頭,望見有兩位丰容盛髻的女士陪伴著新娘子傅玉書走過來。

  傅家小姐的一張臉,細白滑嫩得別人一看見就知道什麼叫養尊處優,那麼嬌小玲瓏的身段毫不畏難地罩上一件曳地的長婚紗,粉頸上還戴了一條重型的、由起碼幾十顆克拉裝巨鑽鑲成的頸鏈,當中嵌上成顆龍眼般大的、杏圓血紅寶石,完完全全集富貴榮華。粉琢玉砌於一身。

  令人驚歎!

  我爽爽快快地說:「恭喜恭喜,恭喜你與新郎永結同心,白髮齊眉!」

  在這種場合,我可以說的和敢說的話實在不多,一有機會,立即表現自己。

  「謝謝!」傅玉書笑得甜到人家心上去。真要命,這天之驕女差不多有齊太陽底下的一切。聽說新婚夫婿是牛津大學博士,專攻英國文學!有錢人家念文學,才叫相得益彰!

  這是個連我都懂的道理了!

  身旁其中一位太太微笑插嘴道:「一定是永結同心,白髮齊眉的!名正言順的夫妻嘛,單是親朋戚友的善頌善禱,已多福庇,擋得住任何風風雨雨了。」

  說得極是??br />
  傅玉書跟我說:「你們認識嗎?我紿你們介紹,這位是施家驥議員夫人……」

  我登時嚇得搖搖欲墜,手上拿雞尾酒杯的手隨即震抖,酒不住在水晶杯內蕩漾……我看上去,自覺暈眩。

  站好了,定下神來,更慌張。原來就在我不知所措之中,新娘子給別些賓客簇擁著又如穿花蝴蝶般跑到別處去了!只餘下四個女人一時間面面相覷。

  施家驥夫人,施家驥情人、施家驥情人的女朋友和另外一個可能是施家驥夫人的女朋友!我的天!快要短兵相接。

  我簡直覺得如臨大敵,瞪著眼,望住那個施太太……

  敵人終於笑口吟吟地開口講話了:「王太太不是單獨一個兒赴會吧?王先生也來了嗎?」

  她們兩個朋友,一唱一和:「王錦昌是傅翁的愛將,要算半個主人了!當然在酒會裡頭……」

  「王太太怎麼一個兒開小差呢?現今有位一表人才的先生,太太得步步為營呢!」

  我拿眼看倩彤。她粉臉泛白,沒有太大的反應,然而,分明的無法脫離險境,干尷尬。

  對方毫不放鬆:「時光正在倒流五十年,這年頭甚多女人甘於做妾!」

  腦子裡靈光一閃,我竟答:「對呀!天下間一有你情我願的事,就防不勝防,跟是肯定白跟的了,對不對?」

  話溜了出口,我突然有種反敗為勝的暢快感,還能向著兩隻擺明張牙舞爪的雌老虎冷笑。

  第一次在生活上知道半斤八兩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施家驥太太以及她的那位朋友的威風霎時掉了一半,也真難為她們,搜索枯腸,只找到這麼一句回話:「我們以為女人只會物傷其類!」

  我毫不思考地答:「根本是非我族類,何傷之有?兩位太太跟孟倩彤小姐認識嗎?是我的好朋友!」

  趁著此時有別的賓客穿來插去,熱烈招呼,二人知難而退。

  倩彤默默的望住我,再微垂下頭,輕聲說了句:「多謝!」

  我拍拍她肩膀說:「我們不只是好朋友,是好姊妹是不是?」

  一整晚,我心不在焉之餘,竟有點從未有過的顧盼自豪。想來我做人處事的潛質頗佳吧!到底是受過正統大學教育的人,只不過對社會生疏了,只消幾回練習,還是有希望的。

  我多想在回家的路上,把過程轉告錦昌,回心一想,還是不必了!

  我和他之間愈來愈多少一事得一事的怪感覺!

  況且,要說戰勝了施家婦,也還未必!

  唉!膽敢大庭廣眾,出言相欺,可知來意不善,今回對方輸在輕敵,否則,理虧的一邊還是容易在人前矮了一截的。不是嗎?斯斯文文的言語交鋒,也還能撐得住,如果有日明槍明刀呢,無論如何有法律保障的人在社會上佔有優勢!雜貨店內那些無牌洗潔精,又平又靚,都無人問津,是必要斧頭牌,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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