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薛穎尖叫起來。她絕望的叫聲終於驚走了傅維恆最後的醉意。這才猛然發覺,還是說出來了……
她瘋狂地搖撼他,哭道:「你為什麼要這樣騙我?為什麼要這樣嚇我?為什麼非要這樣折磨我?為什麼?」
太遲了。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來安撫她,但現在還有什麼可說的。
只能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任她哭得聲嘶力竭,最後無力地倒在他身上。
看著懷裡的淚人兒,傅維恆心中後悔不已。「不該來的,更不該說出來的,何苦讓她平白承受這樣的打擊,早該離開她,再不就放開她。」低下頭去不住地親吻她的頭髮。
傅維恆的哥哥十七歲時便死於骨癌,那時他才十四歲,頭一次體會到失去親人的悲慟。次年,一向最疼他的小姑姑也死於同樣的病症。聰敏如他,便有些明白了。
不會那麼巧吧!就彷彿是受了詛咒似的,家人們日益逝去,如今僅剩下他了。除了母親是因為精神耗弱死於意外,父親及小妹皆先後死於骨癌。
六年前,在他小妹的喪禮上,傅維恆幾乎已經不再感到特別悲傷,因為他想或許不久一家人又可以再見面了。
何時輪到他呢?
父親活了四十五歲,姑姑三十四歲,大哥十七歲,小妹二十三歲,那麼他呢?
從十四歲開始的夢魘,糾纏他至今,而且還會繼續下去,直到惡夢成真為止。
這樣可預知的結果,並沒有打擊到他對於生命的負責態度。只除了一點,他從不奢望未來的事。
尤其是愛情。
愛情是件奢侈品,須要承諾,須要付出,須要時間,須要活著——還得花一輩子的精神小心照料才行,然而這些對他而言都匱乏得很。他可能沒有時間,來不及付出,生命短暫,這樣還談得上什麼承諾?
從此他學會了拔去丘比特射在身上的箭。自己一個人痛苦也就夠了,至少不會傷害人,不會辜負人,也不會拖累人。
而薛穎卻是他的失算,那時她不過只是個十八歲的小女生,來公司打工打混,天真爛縵,成天笑瞇瞇的。只是忍不住想多疼她一點,卻怎麼也沒料到會不知不覺地愛上她,而且竟是如此深刻。
那枝惡作劇的箭,刺得太深太深了,叫他難以自拔。
他深深地歎息。「我該怎麼辦呢?」想努力找出一條路來,至少要讓薛穎好好走下去。
薛穎漸漸止了哭,疲倦地靠在博維恆的胸膛上。
他撫摸著她的發。「我送你去美國,你可以一邊唸書,一邊在美國分部實習,好不好?」他平靜地說。
薛穎不動不語。
「薛穎……」輕聲喚她。
「你愛我嗎?」好不容易開了口,頭臉依然埋在他的懷裡。
「嗯!」緊緊摟了摟她。「當然愛你。」
終於等到這句話。
她抬起頭來,看著他。「我也愛你。」臉上綻出一抹嬌笑。
而傅維恆卻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難過?
「我一直在等你,在等你說這句話,可是你什麼都不說,讓我好怕。」她幽幽地說。
當然能瞭解她的心情,自己何嘗不苦呢?傅維恆低下頭去,在薛穎的臉頰上深深印了一記,算是道歉。忽然覺得有點疲憊,便將頭枕在她的肩上,想閉閉眼。朦朧中聽見她說:「不過我現在不怕了。」
他不動聲色,聽她這樣的口氣,肯定還有下文。
「我們一塊去美國,好不好?」
果然。
他抬起頭來。「我們不能在一塊,你不懂嗎?就是不希望讓你將來受到傷害,所以我才」直躲著你,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你……」
薛穎打斷他的話。「你剛才才說你愛我的,我也說了我愛你,既然如此,我看不出有什麼道理非要分開不可。」
傅維恆耐著性子說:「照我這樣的遺傳,隨時都……」
薛穎又打斷他的話。「我沒有這樣的遺傳,可是也不見得會長命百歲啊!」她很認真。「癌症還有那麼多種,我也可能會得到,再說現在天災人禍那麼多,什麼樣的意外都有可能發生,說不定我還會比你早……」
「薛穎!」他連忙喝住她。
終於見識到她任性不講理的一面,居然連詛咒自己的話也說得出來!
「你怎麼能……能……」他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簡直是……」
她再次打斷他的話,不過不用話語雖然她不懂得接吻,但要堵住一個人的嘴,倒也不見得太困難。然而她笨拙的表現,卻激起傅維恆壓抑已久的熱情。
他開始教她,帶領她……
可是不久薛穎那略微生澀但又極之溫柔的反應,逐漸溶化了他的理智,讓他失去了上風,不能自已。
薛穎學得很快,而且如法炮製地拿來對付他,絲毫不給他一點點喘息的機會。
該不該再教下去?教她更多?
傅維恆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只覺得熱……好熱……
薛穎沉沉地睡在他的身旁。
稍早的狂喜一點一滴逝去,使他慢慢地清醒,回到現實來。
「怎麼會這樣?」他懊悔。為什麼所有的事都開始一件件地脫離掌握之中,全然失控?
明明知道不該愛上她,也知道今晚不該過來,更明白這件秘密本是無論如何也不該說出來的。
結果呢?
而她,又為什麼沒有被嚇得逃開?為什麼反而依偎在身邊?
「愛情嗎?」他苦笑,原以為自己早已練就成了「絕情大法」,沒想到卻會敗給一個初生之犢。
傅維恆支起上身,低頭看著臂彎裡的她。她輕勻的呼吸,白哲的臉頰透著一抹暈紅。嘴角彎彎、好夢正酣的樣子。
原想替她把被拉高,卻忍不住在她白白細細的頸項上咬了一口。她輕輕笑起來。「好癢!」揉揉惺忪的眼睛,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一副輕鬆模樣。
傅維恆拿她莫可奈何,故意說:「你破壞了我所有的計劃,你知道嗎?」
「那你要開除我嗎?」她笑道,仍是一臉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