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桌上的照片。
照片裡有個女孩──是她,穿著高中制服,似乎是在午睡時被不肖的同校學生偷拍的──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這張照片的存在。
「他從哪拿到這張照片的?」不懂。「等明天再問他,現在先找筆跟紙──抽屜上鎖了?真奇怪,在自己家裡有什麼好上鎖的。」
好奇心使然,陸雲儂回頭找了根髮夾當開鎖工具,簡單小常識:單道的彈簧鎖用髮夾或鐵絲就可破解。
尋寶似的拉開抽屜,在最下層挖出七大本厚重相簿,按年份整齊排序。
一翻開,裡頭的主角都是她。
旁邊留白處填滿蒼勁整齊的楷書體,寫著照片中的她在做什麼,連上課打瞌睡流口水、在巴黎違反交通規則穿越馬路、還有在香榭大道踩到狗大便的鏡頭都不放過……哪家徵信社的人啊,好差勁的幽默感!
「真的有……」
原本不相信夏依下午說他這幾年來都派徵信社的人注意她動向的陸雲儂現在不相信也不行了。
這個男人對她真的用心到極點不是?
整整七年,每個月都有,鉅細靡遺得讓人熱淚盈眶。
不用言語、不直來直往,在暗地動手腳──的確是他的作風。
他是天才吧?為什麼在情感上表現得像個白癡?
「你不怕嫁的是格林童話裡的藍鬍子?」惺忪的聲音帶著微微的磁性,煞是好聽,並不羞於讓妻子發現這個秘密。
「我是你第一任妻子,我也沒有在抽屜裡發現任何受害者,而你也沒有藍色的鬍子。你嚇了我一跳。」
他抱起她,同坐在椅子上。「新婚之夜留丈夫一個人在床上是作妻子應盡的義務嗎?」
「新婚之夜把妻子踹下床也不是丈夫所應為的吧?」她反擊。
作丈夫的人臉上出現尷尬赧色。
「怎麼樣?」
「扯平?」
哪能這麼簡單。「我還幫你蓋被,說起來你倒欠我一筆。」
「那麼,用八年的等待來抵如何?」
八年……「給我一個解釋,為什麼只有七本?」
「你第一年在歐洲及北非一帶旅行,居無定所,很難找。」他陪著她翻過一頁又一頁,重溫過去的思念。「之後你留在巴黎學珠寶設計,移動的範圍不大,我雇的徵信社成員比較容易掌握。」
「你不擔心我在巴黎發展異國戀曲?」
「事實證明你沒有不是?」
「是啊,某人在背地裡玩起威脅恐嚇的把戲,就像高中時一樣,逼退每一個對我有意思的人。」
「夏姐都告訴你了?」
「我才知道你這些惡劣招數早行之有年。」
她的耳邊響起低低的笑聲:
「在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會用權勢壓人的時候,只有你還堅信我可以變成一個天真單純的少年。」
「從你十六歲生日那天起我就不抱任何希望了。」為自己挪挪舒服的姿勢躺進身後胸牆。
雷君霆悶聲吃下她壓在瘀青上的痛楚。
「你早在六年前就向我爸提親,說要娶我了是不是?」他曾說滿十八歲就要娶她,沒想到還真的做了。
「嗯。」
「我爸為難你了?」
「爸只是在測試我。」以不打擾她生活直到她願意回國為條件來測試他的用心,若非如此他豈會多等上六年,到最後不得不用點小手段拐她回來?
「嘿,你翻太快了。」陸雲儂突然叫道,止住他翻頁的手。「對了,你喊我爸的時候這麼坦率,怎麼喊你自己的爸爸就那麼彆扭?父親母親,這麼叫感覺很疏遠。」
「我自小就是這樣稱呼雙親。」
「那為什麼──」
「你剛嫁給我,有很多事情你並不瞭解,慢慢看,先別多事。」
說她多事?「喂,男人──」這時候不說他,更待何時。「我嫁給你,你就是我的丈夫,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麼能不管?難道你娶我只是為了拿我當逼婚的護身盾?我這個妻子的功能就這麼薄弱?」
作丈夫的眉頭皺緊。「如果只是要找個女人當盾牌我何必非要你不可?我只是想提醒你,電影《真善美》的情節不會發生在現實生活當中,如果你想扮演茱莉安德魯斯的角色最好是死心。」
「我不喜歡這麼生疏的感覺,大家都是一家人,為什麼要搞得像羅剎之家?」
羅剎之家?「你的形容詞用得太誇張,最取多只是不親近而已。」
能面不改色說出這種話,可見對於感情,這個男人笨拙的程度到哪了──無論是親情或愛情。
多奇怪的事,年紀輕輕就能與人在商場犀利對峙的人竟然沒有用言語表達感情的本事。
「愛要說出來的,親愛的老公。」轉頭偷丈夫臉頰一記香。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所做的你都知道了,豈會不懂?」
是這樣嗎?她轉身側坐,捧著丈夫的臉,吐氣如蘭:「我愛你。」
突然的告白重重擊上他的心,不自覺扣緊掌中纖細。
「怎麼樣?感覺不錯吧?」手掌滑至他胸口,感覺他怦然頻動的心跳。「有沒有一種像阿里巴巴找到四十大盜的藏寶庫、王子遇見白雪公主找到灰姑娘的興奮感滿滿地在胸口膨脹又膨脹?」抬頭看他,嗯──「你還是只適合微笑,現在這種咧嘴的大笑讓你看起來像笨蛋;還有,你如果早點說,根本不用多等這六年,有時候坐而言比起而行還重要。」
雷君霆必須費盡心力才能凝回神。
只不過是聽聞她親口說出三個字,何來這麼大的影響力,讓他在她面前表現得像個蠢蛋?
嘖。「假如讓你躲得更遠呢?我擔不起這個風險。」
突然同情起他來。「其實只要你說清楚,讓我知道你並非介意我臉上的傷基於責任感使然,而是真心想娶我,那我就會嫁你,原因無它,只是因為我愛你,所以願意嫁給你。在依依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我說清楚之前,我還以為自己只是李代桃僵的人肉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