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人抱怨從事電腦工作的朋友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活像外星生物不得已迫降地球,也遇過男友是程式設計師的朋友嫌自己的情人非常不懂生活情趣,幽默的話題不離一般人無法理解的程式語言,帶來阿拉斯加的暴風雪,徒增現場冷感的氣氛。
她的疑問毫不委婉,但自然的語氣就算刺中聽話者的要害,也無法讓人感到難堪地認為那是她刻意的嘲諷、想傷害自己。
就因為太自然不遮掩才更能感覺出她是真的關心,想知道其中原委。
「你該不會也是電腦依存症的一員吧?」她推測。
「電腦依存症?」
「就是不透過電腦就不能與人交談,在電腦面前說話如行雲流水一發不可收拾,離開電腦桌就變成自閉兒小結巴──可是不對啊,你跟我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結巴,也看不出自閉的跡象,又不會說些教人聽不懂的電腦語言冷笑話,一切正常啊。」
「SE我給人的印象有這麼糟?」
「至少有十大罪狀:視才傲物、不懂情趣、小家子氣、缺乏幽默感──」
「你讓我覺得自己不該活在這世上。」再聽下去他會覺得三民主義無法統一中國是自己的錯。
「你並沒有這些毛病。」手背拍上他胸口。「放心,你還是正常人。」
「多謝。」並不怎麼誠心誠意。
可是對方很厚臉皮地接下了:「不客氣。下午沒事吧?」
「沒有,我請了半天假。」為了對陳芸特地來找表示尊重,他請假回應,只是沒想到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情,到現在還覺得莫名其妙。
「那就上山玩!到陽明山泡溫泉吃日本料理看夜景。」
「咦?」
「走吧。」姣好的美人領在前頭帶路,也不管被留在原地的人做何感想。「我已經好久沒去了。」
單行書如入五里迷霧,成了丈二金剛。
他們一開始的話題是什麼?怎麼得到上陽明山這個結論的?
突然有種茫茫然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快點,再晚到時候塞車就麻煩了。」回首的俏臉像極期待遠足的孩子。
女人果真是善變的。單行書無法想像強勢與孩子氣的性格怎麼能在同一個人身上而沒有任何不相容的突兀。
「走快點,虧你腳還比我長上十一公分。」
這種挑釁幼稚得讓人發笑,但單行書還是好心地配合加大步伐跟上去。
嘴邊的微笑夾帶著寵溺而不自覺。
似乎有些事物在這一天逐漸成形。
慢慢地、悄悄地,所以沒人發覺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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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明山,只要懂門道的自然找得到可以俯看台北夜景的地點。
因為是平常日,所以陽明山的山路並沒有假日來得擁擠,偶爾車輛經過,沒有人會注意路邊停駐賞景的車輛。
一如向莞的計畫泡了溫泉、享受美食之後,她又拎了幾罐啤酒、一點零食,車往山上開,挑了處可以眺望的位置停下。
登高望遠,整個台北市好像可以握在掌心中似的,向莞一時性起,低吟: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好大的野心。」此姝雄心萬丈,區區小生望塵莫及。「曹操地下有知,想必會非常高興有你這位紅粉知己。」
就著車燈,依稀看見前方的人回頭給他記白眼。
「我可不希望曹操半夜托夢。」竟然笑她!「我只是在模擬曹操那時的意氣風發而已。你不覺得這樣看台北市,好像能一手握住它?」揚掌和腳下遙遠的霓虹一比,面積差不多大。
「我只想遠觀,欣賞即可,並不必非掌握它不可。」
「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了。」
呼……有點冷。向莞搓搓雙臂取暖,撫整剛才被風吹亂的發。「如果眼前有一朵花,我看了很喜歡,我會把它摘回家放在花瓶裡觀賞──嘿嘿……」粉舌輕吐:「我很可怕又自私吧?」
單行書走近她,有意無意間擋去風勢的同時,也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每個人都有自己對待事物的態度,沒有所謂好與不好的衡量標準。」
淡淡的香皂味飄入鼻,很舒服清爽的味道。
肩膀撐著西裝肩線,向莞訝異他的肩比她目測來得寬。
揮出怔忡的異想,回到方才話題:
「我猜你會天天花時間跑去看那朵花,直到它順應花季枯萎對吧。」面向自己的臉笑著點了下。「果然,哪天就算你倣傚黛玉葬花,我都不覺得意外。」
「那份風雅閒情我還沒有。」他澄清。「只是想到花繼續在上裡生長就能讓更多人欣賞到它的美麗。」
「拜託,如果哪天你真的開始葬花了,千萬別來找我共襄盛舉,我沒那份雅興,也哭不出來。」
她哪來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單向書不禁莞爾。「我開始懷疑你是不是我在公司遇見的那位向小姐了。」
「叫我向莞,行書。」向莞的視線從夜景移向身邊人的溫文臉,看見驚訝的表情。他老兄該不會以為她沒事就會拉不相干的人出來陪她玩吧?「我想認識你、想交你這個朋友,否則我不會拉著你到處跑,還是你認為我不適合?一身權謀銅臭沒辦法作你的朋友?」
「我──」
「先說好哦,不要又一時善心大起,不想傷人地含糊過去,這點拒絕我還承受得起。要或不要一句話,非常簡單。只要你不想,我立刻開車送你下山,沒有第二句話。」
單行書仔細端詳向莞的臉,此刻她認真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嚴肅,讓他感覺自己相當被看重,而她也非常誠心等待他的回應。
實在不知道自己有哪裡值得她如此看重。
平凡如他,在她眼裡卻好像突然間增值了百倍,她是怎麼認定他單行書值得她認識交朋友?
一天之內遇上兩回類似的情況,原諒他男人天性作祟的可能性,向莞的話並不讓他感到困擾或有一絲絲的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