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對不起!」阿清從來沒這麼連連道歉,這個女人真是讓他徹底掃盡威風。
不過是稍稍的親暱與些微的曖昧,還不及他往日的狂浪放縱,何以他像個未經人事的少年,為此感到陣陣戰慄?
環秋看著他從火中救起她的肚兜,看著他張著大口像塞了個蛋,看著他臉色紅熾像火,然後急遽轉為青白,如見了鬼般一連串滑稽可笑的動作,一反他以往的冷靜沉穩,她實在忍不住了。
「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
環秋抱著肚子,狂笑了起來。笑的昏天暗地,日月無光,笑的腸子打結,眼角流下了淚。
她笑瞇了眼,沒看到阿清見她狂笑而不知如何自處的窘樣,否則她會笑的更嚴重。
真的很好笑!她拍著床,不掩飾也不誇張地誠實表達心情,但也藉著笑,有些心虛地逃避著方才親暱的尷尬與剛剛才察覺的情意。
她喜歡上這個男人了!老天!
環秋一向不輕易表現情感,不懂得撒嬌耍賴,大部分的時間她都是安靜得讓人忘了她的存在,就像這些年來,她不曾出面駁斥關中的流言,靜靜承受一切。
不過,一旦讓她認定了目標,她就成了耳聰目明的獵人,極具耐性地接近並捕捉她的獵物:像她守候了多年的表哥,雖然四年前並沒有成功。
如今她發現了新的目標——阿清。
她被那落魄卻迷人的外貌吸引,接著又隱約發覺他氣質與身份的不協調,進而誘使她一探究竟。短短的一陣子相處,到目前的接觸,從好奇到傾慕,她死寂多年的心湖開始微微翻攪,泛起陣陣漣漪。
該說他倒霉,還是她慧眼獨具?她盯上他了。
***
「吃藥了。」阿清端著辛苦熬了好幾個時辰的藥,小心地湊上前去。
「可不可以不喝?」環秋垮下了臉。連續兩天喝這種苦藥,都喝了好幾斗了,她實在受不了。「我明明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下床也不必喝藥,為什麼還必須待在這裡跟坐月子一樣動都不能動?」
「坐月子喝的藥就更多!」阿清有耐性地道:「你只是著涼,喝完這一碗就讓你下床,不必再喝,如何?」
環秋聞言,火速地將藥咕嚕咕嚕喝完,根本忘了剛才抱怨的苦,然後愉快地跳下床,讓阿清不禁失笑。
「天決黑了,我送你回客棧吧!」他望著她纖細的身影道。
什麼?她病一好他就趕她走?環秋如朝陽初升的愉快心情罩上了陰影。
「不好吧?這山區路難走,你的腿又瘸,恐怕陪我走不到客棧,天就黑了,還是明天再走吧?」環秋打著算盤,想多賴一刻。
她並不知道觸犯了阿清的禁忌。她可以說他的腿「不方便」、「不良於行」,但他就是聽不得「跛」、「瘸」兩個字,這是他的心病,尤其當對方是惡意嘲笑時。
阿清鐵青著臉,一掃溫和沉靜的神色,像是瞬間戴上了面具,教人膽寒。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也知道她沒有惡意,但是心頭的自卑難以控制地引出他的怒火。
「那你明天自己回去吧!請自便!」他惡狠狠地強壓幾乎狂爆出的火氣,拐著異常迅速的步子,「砰」一聲關上門,丟下環秋一個人。
怎麼回事?他生氣了嗎?環秋眨著眼問自己,她說錯了什麼話嗎?
如今是可以多留一晚了,但身邊沒他陪著,有什麼意思?環秋遙望著緊閉的門,怔怔發起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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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自Pinepro's G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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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日上三竿,將近中午,濕濺濺的霧氣均已蒸發散去,曖洋洋的陽光也因正午即將到來,似要為雪恥昨日被烏雲大雨搶了鋒頭般,威力漸漸強盛起來。
環秋依然沒有見到阿清的影子。他在外晃蕩一晚嗎?一個晚上沒睡覺?要是遇上了野獸怎麼辦?環秋輾轉反側,擔心了一晚,將要天明才入眠,醒來依然見不到阿清人影,不禁惶然。
門此刻有了動靜。
「阿清!」環秋驚喜地看著他進門,見他形容有些憔悴,忙問道:「你昨晚一晚沒睡嗎?」她看到他眼下的黑眶。
「我送你回客棧。」阿清面無表情道。
「你昨晚生氣了嗎?」環秋輕聲地、小心翼翼地問道。她不弄清楚是不會善罷干休的。「沒有。你收拾一下,我們馬上啟程。」阿清避著話題。他也覺得昨晚突來的怒氣十分不該,但又不願開口道歉,板著的臉孔十分不自然。
「我沒什麼東西可以收拾,走吧。」環秋靜靜道。她的眼睛始終離不開阿清,始終找不到與他對視的機會。他在逃避!
阿清迅速掃視她的容顏一眼,又心虛地避了開。
一路上,兩人懷著重重心事。阿清不想多說話,但環秋不到黃河心不死的執拗脾氣,不甘問題就這麼擱著,死命追問著,逼得阿清直視問題的核心,逼得他不好意思再將無故的怒氣留在心裡,反對她衍生出重重歉疚。
「我想我該道個歉。」環秋突然道。
阿清不解。明明該道歉的是他啊!
「你不喜歡別人談論你的腿吧?」環秋的腦袋還算靈活,一推敲就差不多有了答案。
阿清無言地看她一眼,算是默認。
「獅子沒了牙,沒了爪子,依然是獅子;風光雖然不再,餘威猶存,萬獸之王的地位,誰也改變不得。我這個柔弱的小動物,是不該在太歲頭上動土。對不起!」環秋雖是道歉,卻帶著無畏的眼眸與尖峭的反諷。她在試探。
阿清心頭顫動,勉力維持平靜無波的表情。環秋的話像把直射入他心底深處的利刃,狠狠地割開他極力掩藏的瘡疤,令他慚愧又難堪。
環秋再度進逼:「是什麼原因,讓你自甘斂去爪子,拔去牙,安然伏於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