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蔚雲病情總算漸有起色。驟聞父親去世,蔚雲幾難招架這個噩耗,幾天下來,沉浸喪父之慟中,了無生趣。才不過半年,為什麼世界全變了?她才失去了自己,現在又讓她失去了父親,她還會失去什麼?她還有什麼能再失去?蔚雲無語問蒼天。
「你的病才剛有起色,不該再出來吹風的。」上官君驊勸道。雖然已入夏,清晨時分,江上的風還是相當大,體弱的蔚雲令他擔心。
「是我的錯!我是紅顏禍水不但給你惹麻煩,連我爹也被我拖累,像我這種禍害,你最好離我離的遠遠的,否則遲早要了你的命!」蔚雲攀著船緣,眺望江波,突然爆出驚人之語,語氣冷冷地,看也不看上官君驊一眼。
她的神態和語氣的溫度,凍的上官君驊渾身冰涼。
「怎麼能這麼說?你根本一點錯也沒有!說來說去錯的全是我,是我半夜沒睡覺碰上了你,又不巧被鍾清流看見,他才一怒之下放了火,擄走了你。」與其讓她恨她自己,不如由他將責任全攬在身上吧!「之前的選婿,鍾清流自認是最沒希望的一個,白天的失意加上晚上又撞見我們談天,他從沒受過這種氣,便心很手辣地做出這種事。若要追究責任,我比你更該死!」鍾清流之於他的心結,他能猜出個大概。
蔚雲轉過頭來,白著臉色,紅著眼睛,「對!你該死!你還我爹來!你還我清白來!你這個該死的禍害,滾一旁去,離我遠遠的!永遠不要再讓我看到你!」既然他將責任攬下,那麼她便將錯就錯,順著他的意思。反正只要能達成目的,讓他離開自己,用什麼手段都一樣。
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家心知肚明。當初她死不認帳,也是想留顏面與他共處,如今為了能讓他離開自己,蔚雲豁出去了。承認就承認吧!她已是失德之人,不值得他對她這麼好:他有無限光明的遠景,不該因她而拖累。雖然如今上官君驊已成了她最重要的精神支柱。
「聽到了沒有?走開!」見他不可置信地愣在一旁,蔚雲狠下心加重了語氣。
「是這樣嗎?」上官君驊靜默地站在她身邊,不發一言,任由她指著鼻子罵。特她停下喘氣時,才淡淡道:「就算全是我的錯吧!你所失去的,憑我綿薄之力,再也難償一二,平安的送你回去後,我就會永遠消失,不再出現在你面前。」
「隨便你。」蔚雲把頭別過去,暗暗抹掉淚。
清晨的甲板空蕩蕩的,江上的風涼意不減,送來嘈雜的鳥叫聲,讓失意的兩人略感心神不寧。
一隻紫黑色的鳥隨風飛來,停在船緣,斂起翅膀,歪著頭,用妖異的眼睛瞪著蔚雲。
「討厭的烏鴉!不要來煩我!」蔚雲脫口罵道,卻有指桑罵槐之意。
「烏鴉」比鷹略大,長脖子,赤色喙。雖是牲畜,似乎感受到了蔚雲的敵意,又發出了難聽的叫聲。
大小姐五穀不識,六畜不分,沒懷疑過天下那有那麼大的變種烏鴉,無端讓正牌烏鴉背了黑鍋。
原來她恨我到了這個地步?我讓她討厭成這樣?上官君驊喃喃自問。洩氣地眼前一黑,根本沒去注意那只「烏鴉」的存企。
「走開!大清早的就看見你,姑娘我可要倒一整天的楣!」鳥叫聲讓蔚雲更加不安與煩亂,順手一揮水袖,想把他趕走。
「小心!那是鴆,有劇毒的,快點離開,千萬不要惹它!」鍾泉流的驚呼自遠處傳了過來。
來不及了,水袖驚動了鳥兒。它憤怒地拍著翅膀喳呼,凌空盤旋一圈後又向下俯衝。蔚雲聽到警告,急忙側身想躲過它的攻擊,不料鳥兒來勢洶洶,蔚雲胸口衣服仍被劃破一個口子,跟著微微感到一陣麻酸。
一隻槳朝鳥兒飛去,但力道不夠,並未將之擊中。它意識到危險,拍拍翅膀,飄下幾根羽毛便飛走了。
「雲兒,有沒有受傷?」上官君驊焦急問道。他被鍾泉流的警告驚醒,心驚膽戰地看著鴆攻擊蔚雲,慌忙中隨手拿起槳一擲,總算趕走這只毒物。
「雲兒姑娘沒受傷吧?」鍾泉流衝了上來。
「還好……」話還沒收尾音,人便癱軟下去,不省人事。
「雲兒!雲兒!」上官君驊扶著她,瘋狂搖晃她癱軟的身體。
「君兄,不要動她!」她很有可能中了毒,為免血氣運行加快,迫毒攻心,應盡量避免搖晃。」鍾泉流勸道。他吩咐下人盡速去請船醫,並將落下的那幾根羽毛用絹帕撿起包好,打算將之焚燬,以絕後患。
別小看那小小的羽毛,浸泡於酒中,便是叫人聞之色變的鴆酒。
上官君算將她打橫抱起,進了艙房。鍾泉流關心蔚雲,尾隨其後。
船醫為蔚雲診脈後,疾聲道:「這位姑娘身中鴆鳥之毒,毒似乎是由外傷入侵,毒性已運行一個小周天。若是在半個時辰內不能將傷口之毒吸淨,毒性行完一個大周天後便要喪命。」
「大夫,毒能解嗎?」上官君驊心裡慌亂,忙問道。
「若是傷口毒血吸盡,還可撐上兩個時辰。這段時間內即刻上岸抓藥煎煮,應當來得及。」大夫沉聲道:「當前要務便是處理她的傷口,傷口在何處老夫並不知道,也不便動手,這就有勞君公子了。」
「該怎麼做,還請大夫指點。」上官君驊微窘,放膽問道。別人不知他們並非親兄妹,他有口難言,又要裝成若無其事,實在痛苦之至。
船醫詳細指點過後,又叮囑道:「吸毒血時,可千萬小心。鴆毒相當烈,碰觸過後難免會稍微感染,到時一同服下解藥即可。不過可別將毒吞下肚,否則藥還沒煎好,命就先沒了。」
上官君驊心頭苦澀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