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屁持續熏天,但已沒人敢來招惹傅謙。
真是官場現形記啊!他悠閒地於一旁喝茶看熱鬧。
奇怪的是,既然他們重情重義,表明絕不拋棄糟糠妻,又豈敢如此恬不知恥地表示對公主的仰慕?難道他們既想娶公主,又想委屈髮妻讓位?這又是哪門子重情重義?或者,他們還能有更妥善的辦法兼得魚與熊掌?
更奇怪的是,這位公主居然一點也不懷疑他們要如何化解這兩難習題,依舊如魚得水地周旋於眾人之間,享受眾人的仰慕。
真是個不解世事的天之驕子,招蜂引蝶的紅粉胭脂,傳聞中的皇朝第一公主。
如果貨真價實的公主便是這副德行,傅謙慶幸自己不必成為駙馬。
這把辛酸淚,淚流滿衣裳了,他為往日愚行而不值!
第五章
張太后於幾天前暴斃,舉國哀悼,嫌犯文皇后和侯太妃已收押入獄,靜待真相查明。
當傅謙得知此事,如何也不相信那冷艷的假公主竟會是個謀殺婆婆的兇嫌。無關乎德行好壞,其實傅謙僅見了她兩面,並不熟識她,但他認定了那渾身機巧的冷艷美人若要殺人,不會傻得留下任何把柄,傅謙如是想。
像是給了新君陽廷煜即位滿一年的考驗,皇朝禍事不只這一樁。棣王、敖王、赫王,一致質疑陽廷煜不是張太后親生,非正統出身,三王爺於是起兵謀反,從大老遠的京師外幾個州縣打起。戰事尚未蔓延至京師,人心已開始惶惶,物價飛漲、物資短缺,人人囤積米糧日用品,謠言更是滿天飛;花大錢的地方少人去了,花小錢的地方,像茶樓倒是擠滿了人——忙著傳換消息!
車輪拉隆拉隆地輾過大街,馬伕一路呼嘯:「讓路讓路!撞死人賠命不賠錢哪!」擺明了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識相的滾開。
這警聲三吼見效,人群靠著兩旁讓出路。
不但閒人奔走相告戰事情報,來往亦是時時可見橫衝直撞的運貨商人,小至手推車,大至馬車,無一不是戰戰兢兢地加派了人手隨行保護貨物,以防宵小趁著人潮摸了去,甚至攔路打劫。天子腳下的平靜已隨著戰事而去,京師雖還沒聽說哪處發生暴動,但人們已嗅出幾絲不安氣氛。
「你們幾個圍在這兒,是在商量什麼國家大事嗎?」巡邏的官爺亦是全副武裝,見人群集結便抓人就問。
「沒……沒有!」他只是多話了點,閒聊天氣而已!善良的小老百姓抖著手猛搖。
「如有發現滋事者,記得向官府通報!」官爺威風凜凜喝道。
「是!」小老百姓猛點頭。
就連官府巡邏的人手也增加了,老百姓們雖然得隨時接受盤查,但隨處可見官爺們來往走動,多多少少有助於安定浮動的人心。
傅謙跨出大門時,不知算巧抑或不巧,狀元府的牌匾「匡當」一聲當頭砸下,差點砸破他的腦袋。府裡的人急忙開門察看,卻見他們大人腳邊散著粉碎的牌匾屑塊,不禁嚇了一跳。
「大人沒事吧?」
「沒事。」傅謙苦笑,交代下人收拾後整整衣冠而去。
這是什麼壞徵兆嗎?動盪的局風也吹到他狀元府來了!是暗示他的烏紗帽不保,還是他的腦袋要搬家?連自家門的牌匾都對準他的頭而砸,要傳揚出去,又是朝野間的大笑話一樁。他對於皇朝的貢獻,大概也僅止於提供自身笑話娛樂勞苦功高的朝臣們了。
不必上朝的日子,傅謙異常悠閒。偶爾上茶樓坐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可惜近來茶樓
人滿為患,人擠人擠死人﹔上青樓喝花酒?那還不如上酒樓喝悶酒。
傅謙坐在酒樓,喝著最烈的酒。
縱情聲色固然可以麻痺他官場的失意,過後每每更覺空虛。明知青樓女子的甜言蜜語俱是衝著他口袋來的,他也懶得響應,卻默許她們在他耳邊叨叨絮絮地諂媚著,那可以讓他稍拾往日的自信,補綴茫茫前景好令他誤以為前頭猶有條繽紛大道正等著他。
即使僅有一瞬。
他算是個浪費公帑最俱代表性的例子吧?雖然比他荒唐的同僚大有人在,但他們可是意氣風發地享樂甚或互別苗頭、交換心得,可不像他,就連享樂也稱不上。
但他也有好一陣子沒去飄香苑了。自覺耽溺於聲色太無意義,他開始提不起勁尋歡作樂,更重要的是,自見了方昭儀,他好一陣子對女人失了興致。
並非他懷有什麼遐想,他鄭重在心中否認,而是氣結於她竟又是皇帝的女人!
見她伴於君側,羞澀地露出笑容,幸福無限的模樣襯得她身旁的男人是如何的有辦法,才能擁有她這麼個出色的美人,便令傅謙的心中燃起熊熊妒火。以一個男人的身份,妒忌另一個高高在上的男人。
他擁有了天下,擁有無數的美人,還能如何的風光?他傅謙就像天生襯托他的風光得意似的,簡直又是笑話一樁!
傅謙瞇著眼,人已半醉,顛躓著腳步提著半壺酒出了酒樓。
哼!總不成連飄香苑內的女人,都是他的人吧?尊貴的皇帝老子可受不了戴綠帽,總也有不想要的女人!傅謙冷哼。
像是懲罰他對君王的不敬似的,傅謙顛著顛著,一個跌跤,他摔進窄巷內,從傍晚頓時摔成黑夜,眼前烏壓壓一片黑。
※ ※ ※
傅謙是被車輪轉動的聲音驚醒的。
睜眼時,沒有星月的天色暗得近乎伸手不見五指。傅謙眨了眨眼,費了一段時間才適應黑暗,勉強瞧見眼前事物。
知道自己狼狽地醉倒窄巷內,他自嘲也會有這麼一天!
寂靜的夜裡,戰爭雖還不到實施宵禁的地步,但人們早安份地閉門休息了,遠處傳來的車聲雖然極其微小,不至於吵醒熟睡著的人兒,對傅謙這無床好眠的醉漢,則是相當嘈雜的聲響。
這麼晚了,還有人趕著馬車?傅謙聆聽那聲響漸漸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