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是宵小趁著暗夜作案?沉寂許久的善噁心在狼狽到極點時覺醒。也許他可以做些什麼,總比只當個浪費公帑的米蟲要強。
他瞇著眼仔細瞧那車伕,直至馬車行至他面前——
「這麼晚了,這位仁兄趕夜路嗎?」傅謙閒適地拍拍身上的灰塵,像個幽魂似的跨步而出。
馬車因他突然出現而轉向不及,只來得及勒韁停下。
「找死啊!撞死了老子我可不賠命!」那馬伕指著傅謙鼻子。
「撞死了老子,你可不賠命?」傅謙跟他玩句讀遊戲,「真是個不肖子,不想送終就罷了,犯不著謀害老子嘛!真狠!」他嘖嘖地打量他滿臉橫肉。
一個馬伕,怎似個地痞流氓?
「少胡言亂語!」那男人惡聲惡氣地低吼:「你半夜不睡覺,路上瞎逛什麼?找鬼啊?」
「閣下半夜不睡覺,趕馬車要去哪兒?投胎嗎?」傅謙微笑道。
「呸!滾開!老子趕時間,沒空理你!」他顯然不願和傅謙繼續歪纏。
「誰啊?」馬車裡,一個男人探頭問道。
「沒什麼,一個痞子罷了。」車伕安撫他。
究竟誰才是痞子啊?傅謙抓抓腮暗笑。
那人聞言瞄傅謙一眼,便立刻縮回車內。
雖僅是一瞥,不知為什麼,傅謙總覺得馬車裡那人有些面熟,甚至一與他對上眼,像怕被認出似的又躲了進去……事情有些許詭異。
「你到底讓不讓?」車伕咬牙切齒。
是錯覺嗎?傅謙總覺得車內還有個極微小的聲音,像被壓抑著,勉強發出的嗚嗚聲音,是個女人……
「別這樣嘛!」傅謙揚揚手上的空酒壺,「有緣千里來相會,小弟請兩位大哥一起來喝一杯吧!」
必要時,他寧願大聲呼喊,引來所有的人。大不了明朝再傳出個狀元郎黑夜攔路醉言醉語的笑話,提供朝臣們新的娛樂,反正他已習以為常,也不願放過一個讓奸盜伏法的機會,如果他們真是奸盜的話。
那男人狠盯著傅謙,突然又瞧著遠方,遙指道:「啊!那是官爺,官爺來了,咱們找官爺來評評理,說你這個瘋狗擋人路!」
傅謙轉頭,果真看到兩個巡夜的官爺經過,他心中一喜,回頭要附和那車伕,請官爺過來,誰知竟瞧見突有一道人影隱入暗巷,方知上當!
他衝進暗巷內,那人已不見蹤影,巷內七折八拐,視線又暗,眼看是追不上了,他恨恨地跺腳,心裡悔恨不已。
因為他瞧見那男人手上抱著個足以裝下一個人的大麻袋!他更確信袋內有人,應該是個女人!
也許他帶著個女人,跑不快……
傅謙心中升起的一線生機,被官爺的聲音敲斷。
「怎麼回事?你們在這兒吵吵鬧鬧,搞什麼鬼?」官爺們走過來,傅謙被迫回頭解釋。
那車伕狡獪地將過錯推給傅謙。傅謙從容應付著,心中突然一亮。
竄逃而去的似乎是飄香苑裡的人……
如果證實了這一點,那就有九成的可能,他們正進行著拐賣人口的勾當!
※ ※ ※
飄香苑是個花大錢的地方,生意隨著戰事蕭條。無怪乎傅謙踏入大門時,竟叫了幾近全屋子的姑娘列成一隊,只盼他多點幾個伺候。此時此刻,搞不好傳謙願意出價,連已贖身從良離去的花魁黎鄉鄉,她都會叫回來陪他。
只可惜傅謙沒那麼大的胃口。
他狀似傭懶地梭巡所有女人的臉,暗暗仔細地觀察。但見張張面孔皆是燦爛迎人,看來不像被逼的,傅謙只好試探。
「有新鮮的面孔嗎?」他笑問。
豈知老鴇面有難色,連連賠罪道:「最近沒有新來的姑娘,請傅大人多包涵。」
傅謙不禁懷疑是否弄錯了?照生意蕭條的情況看來,老鴇有錢可賺,不可能騙他吧!
既然上了門,沒理由白逛一趟惹人疑竇。傅謙於是要了間房,吩咐老鴇,時候一到就送個女人進房,在此之前別來打擾他。天沒大黑,他擺明了做那檔子事提不起興致,他更沒與青樓女子談心的習慣。
他要花點時間想想,那竄逃的男人到底在哪兒見過?
老鴇見生意既成,當然點頭如搗蒜。
傅謙躺在床上,斟酌著是否記錯人了,想著想著,洋溢著馨香及春意的繡房,緩緩挑起他睽違已久的慾望。
雖然午夜夢迴,偶爾想起病中那場朦朧春夢,他也感到陣陣心悸與灼熱焚身,但他自承美色誤事,也就不再縱情其中了。況且,那始作俑者如今又不知去向……
眼前交錯著韶娥姑娘與覆面少婦的臉孔,他一度將她們誤為同一人……
啐!作他個白日春夢!到此刻還能醉生夢死的,也只有他了吧?眾人皆醒他獨醉?死了乾脆!
傅謙頭枕著交疊著的雙臂,怔怔發著呆,不知不覺便墜入夢鄉。
是一連串急促推門又關門的聲音,將他自睡夢中喚醒。
傅謙一睜眼,屋內已漆黑一片,不知是燈油燃盡,還是教風吹滅了。他正要起身點燈,一個嬌小人影飛速竄進帳內,冒失地撞進傅謙懷裡又跌至床角。
入鼻的香氣、柔軟的身子、以及撞上他後的嬌呼,奇異又熟悉地喚醒傅謙的慾望。
大約來者是個「老相好」吧?.既然如此,他也毋需忍著了。也不點燈瞧瞧是誰,他一句話也不聊便扳過她的身子壓了上去。
那溫軟身軀不預期會遭到侵犯的樣子,倉皇失措地扭動,掙扎著要擺脫他。
「搞什麼?別亂動!」傅謙命令。
身下的女人聞聲,身子僵了僵,待他撫上她溫軟酥胸時,又遭到激烈的反抗。
「你發什麼瘋?」傅謙不悅地責問。
他沒興致玩這種欲迎還拒的遊戲,要是失控,搞不好會傷了她,這可是為她好。
身下的女人又是靜默半晌,再度掙扎起來,唯獨就是不肯開口說句話。
傅謙誤以為自己成了個摧花淫魔,如果再不放開她的話。
「算了!我要的可不是三貞九烈的處子。」傅謙無趣地鬆開她,下床點燈,「去告訴嬤嬤,叫她換個心甘情願的……」回頭對上那張熟悉而倉皇的蒼白臉孔,底下的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